《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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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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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父亲母亲】组诗




  安文海




  《我在千里之外与父亲告别》
 
  


  晴朗的天空
  一瞬间布满乌云
  一阵阵的东风 连续
  送来父亲病危的消息


  一大朵黑云在头顶盘旋
  一声声惊雷划过天空
  那是父亲的魂魄
  暗示
  大雨滂沱的我
  在千里之外与父亲告别


  父亲走了 很远很远
  远的我几十年后才能追上
  父亲 我在努力往前走
  希望你走远一些 好让我
  把您留下的树多修剪一次
  让我留下的树更枝繁叶茂




  《清明写一首诗献给父亲》


  那一年腊月三十
  父亲用架子车拉回一筐苹果
  那是
  父亲在兰州给人送一天货的报酬


  清冷的寒风
  父亲头上冒着热气
  从火车站到小西湖
  消瘦,日渐苍老的面容
  大街两旁的柳树


  等父亲归来
  等新衣服穿在身上
  等贫困但温馨的年夜饭
  等清脆响亮的鞭炮声


  回忆往事,黄昏和落日
  犹如两座塌陷的大山
  被夜的影子拦在远方








  《阳坡》


  树叶落到地上 再也回不去了
  父亲一直走到为他选定的阳坡
  那里暖和 太阳一直照到天亮
  看见儿女们春种秋收


  父亲辛苦了一辈子
  不能再让他承受风寒
  关节炎痛了好多年
  痛的季节和岁月也蹒跚


  生前的那几只羊
  每天都在你的脚下啃草
  最爱听的哞哞声
  伴随你渡过寂寞的日子


  你最爱的黑骡子
  还拴在门前的槽上
  咀嚼你扎碎的子丑寅卯
  不时打个响鼻 诉说自己的心事


  又高又暖的阳坡
  抬头就能看见
  马莲花盛开 麦子正拔节
  村庄的炊烟已经升起




  《我多么想忘却今日》




  我在日记里沉重的记下今日
  2000年11月2日
  这是我无法预料的日子
  多少年 您什么病痛都没有


  让我如揪心 父亲
  原谅我出门在外
  没能为您请大夫 熬药
  给你倒一杯开水


  母亲还在病中
  孙子拉着你的手
  你就这么急匆匆走了
  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留下的只是痛心的日子
  我无法排除的孤独


  我多么想忘却今日
  它却像钉子一样
  牢固的嵌在我的心里
  今生都难以忘却




  《母亲走了》
    
  送罢母亲归来 忽然觉得
  我才长大 母亲是天
  天塌了 儿子“胡来”
  再也没人骂了


  妻子几年都没回娘家
  问她 她眼睛湿湿的
  没有娘的家 它
  还是娘家吗


  母亲走了 心里的
  悄悄话 只能咽回心里
  咽着咽着
  心就痛了起来


  现在才觉得
  听母亲的骂
  也是一种幸福




  《母亲手里的针》


  没有灯下 母亲手里的针
  上下穿行的线
  有黑的 也有白的
  母亲的头发越来越白


  小小针眼里
  穿过的是母爱大智慧
  母亲看到的
  儿子远去的背影和脚印


  小小针眼里
  容下了无限大的母爱
  放下了无限大的天地
  穿连万里不断的情怀


  母亲啊 你手里的针
  温暖儿子的天和地
  慈祥的灯花里
  有您生命凝成的闪电




  《母亲的寒腿》


  母亲的寒腿是最准确
  天气预报
  天气一变 母亲的腿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


  阴雨天犹如一把锯子
  在母亲的腿上拉来拉去
  一拉就是十多年
  一直把母亲拉到山坡上


  想了好多办法
  找了好多大夫
  想取下那把锯子
  都未能如愿


  疼在母亲的腿上
  痛在儿女的心上
  真想把自己的腿换给母亲
  儿子不能
  儿子的腿上也有风湿


  眼睁睁看着母亲的生命
  被钢锯一天天拉断
  母亲的腿一天天干瘦
  就像儿子的头发




  《母亲的针线盒》


  知道故去
  母亲才离开她的针线盒
  那是红柳编的
  母亲的陪嫁


  一个人生命中总有几件
  无法割舍的东西
  只要拿过针线盒
  儿女的衣服总是新的


  一块叠一块的补丁
  母亲留给儿女们的灯
  温暖儿女的身子
  照亮前行的路


  陪伴母亲五十年的针线盒
  已经很旧 很光滑
  放在炕上最显眼的地方
  等母亲随时拉过来


  母亲走了已十年
  针线盒仍在老地方
  只要母亲一进门
  一眼就能看到




  《父亲不在的日子》


  父亲不在的日子
  母亲经常在夜里
  一个人说话
  有时候 半夜惊醒


  母亲房中的那些物件
  都是母亲说话的对象
  方桌 凳子 炕柜 针线盒
  陪伴母亲半个世纪


  那些物件已渗透
  父母半个世纪的目光
  和心事 目睹
  父母五十年的恩爱和风雨


  母亲的手放上去
  就能看到一幅幅图画
  泪水雨一样流下
  目光却是幸福的


  母亲仍活在过去的日子里
  抓住以前的日子
  母亲说
  我就能多活几年






  四季歌组诗


  《春天 接过父亲的摆耧》


  十八岁,已经是大人了
  父亲说 今年的麦子你耧
  播种是多么庄严的事
  湿润的土地
  做好了受孕的准备
  种子也懂得了自己的使命


  接过父亲的摆楼
  我一下子长大了
  秋天收成的多少
  由春天的播种人决定
  中年的收获
  由青年的付出决定


  抓稳 走直 摆匀
  让每一颗种子都享受发育的快乐
  让每一个禾苗都印证土地的伟大
  让每一粒粮食都成为闪光的星星










  《 夏天 接过父亲的锄头》


  父亲是个成熟的老农
{我也是} 头顶明月
  手握汗水 把对土地的心里话
  让锄头 犁铧 铲子去说
  我小的时候 父亲总是第一个起来
  唤醒锄头与草帽
  到地里与麦苗对话


  父亲一生平平淡淡
  用悄悄话和麦苗交流
  换来五谷丰登
  用诚实对待相邻
  换来声声尊敬


  父亲老了 岁月
  把他敲打成一把锄头
  我接过出锄头
  让红尘继续生锈
  让岁月继续打磨




  《秋天 搓玉米的母亲》


  深秋 玉米棒子干得差不多了
  饱满的颗粒金黄金黄
  母亲的笑容也金黄金黄
  玉米颗粒在母亲的手上
  一颗颗掉落
  就像儿女们在母亲的身上
  一个个降生


  母亲的背有些驼
  那一堆玉米何时能搓完
  我要找个机器脱 母亲说
  那会把玉米脱烂的
  母亲不会让自己的儿女
  在自己的面前受到伤害


  那一大堆黄灿灿的玉米
  在母亲的眼里
  就是一群孩子
  她看着它们
  脸上的幸福
  就像看到外出的儿子归来




  《冬天 煨炕的母亲》


  那炕洞门
  就像一个个冬天
  总也填不满 母亲说
  大福在天小福在人
  冬天的热炕 就像妈妈的怀抱
  总是暖和的


  每天放学回到家里
  母亲总是赶紧接过书包
  先上炕焐着 妈端饭去
  温暖的热炕 热腾腾的饭菜
  映照着母亲手上的裂口
  和额上的皱纹


  寒冷的冬天
  只要走进家门
  火炕就像母亲的怀抱
  只要钻进被窝
  那温暖的感觉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










  发如雪组诗4首
  --------写给父亲


  每咳嗽一次
  父亲的头发就白一片
  那白 好像在父亲的身体里存着
  一咳嗽就渗出来


  每咳嗽一次
  父亲的身体就矮一截
  咳嗽像一座大山
  不断压迫着父亲


  看到父亲的头发
  一天天变白
  身体也一天天回缩
  药无效 泪也无效


  当父亲的头发像雪一样白
  咳嗽像雷一样猛
  身体像一个孩子一样小
  最后一声咳嗽
  把地砸下一个大坑
  父亲一下跌进坑里
  再也没有出来




  《捆 麦 子》


  第一次拔麦子
  跟在母亲后面
  不甘落后 只四行
  两只手就痛得抓不住了


  父亲说 你去捆
  父亲的麦个子
  像一个个男子汉
  顶天立地的站着


  拧腰子 铺裹皮
  尤其是那腰拨三转自己倒
  我是整整拨了三天
  才拨倒了那些腰子


  在河西 麦子不用拔了
  收割机开过 我只用镰刀
  收削那些遗落的麦穗
  父亲说
  要叫所有的儿女都感到温暖


  父亲已故去多年
  我尽力把自己捆成
  立在天地之间
  农人心中的麦个子




  《月光下》


  初冬的月光下
  对面屋里父亲的咳嗽声
  再次传来
  一阵一阵的咳嗽声
  像一棵棵毒药
  吞食着父亲的五脏六腑


  站在门前
  我真想进到父亲的身体里
  哪怕使出浑身力气
  也要找到那棵毒药
  可父亲的身体
  已经经不住一阵风的折腾


  这是怎样的月光
  照着村里失眠的人
  照着父亲的咳嗽 母亲的寒腿
  院子里苹果树都在发抖
  我的手紧紧抓住树枝
  仍然压不住树枝的颤抖


  父亲至死都不去医院
  每晚的咳嗽声如期而至
  过了子夜就会好的
  父亲说 他梦见
  一只做梦的鸟儿
  披着月光飞走了


  《父亲留给我的》


  当岁月把父亲磨成
  一把锄头的时候
  父亲把锄头交给了我
  还有勤劳的本性和土地


  我走在父亲的田埂上
  倾听父亲留下的脚步声
  感受父亲走过时的身影
  总有一双脚印和我重叠


  父亲留给我的
  还有几间装粮食的仓房
  从今天起 我必须拿起锄头
  拔出所有地里的杂草


  我有一个心愿
  不管坡地还是平地
  我都让它麦子丰收 玉米高产
  装满那几间仓房




  《父亲的背》


  四十年前,父亲带着队里的人
  去陕西背包谷【玉米】
  搭错车的上万斤包谷
  父亲和几个同乡,100斤的口袋
  从半路到火车站
  背了两天
  那一次回来
  父亲的头发白了很多


  平常 我看到的
  地埂上的青草
  山一样压在背上
  半路上 一群羊就把饥饿伸过来


  现在父亲的背
  已经低过大地 草和包谷已远去
  我的心脏 也卸下了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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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