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立光

　　曹立光

　　冰排远去

　　雪在退场，露出土地黑色面庞
　　眼尖儿的紫貂在潮湿腐烂的树叶深处
　　叼出一条无处逃匿的钻仓鼠
　　过早结束冬眠的黑熊它多么希望
　　冰冻的河面上会蹦上一条开河的胖头鱼

　　四月的小兴安岭瓦蓝的天空开始有了草色
　　隐忍的水，从山上的石缝里灌木丛中涓涓而下
　　像悄无声息的黎明让人间有了烟火
　　像毛茸茸的太阳让大地有了阴影中的隐秘快乐

　　该来的一定会来。当我在汤旺河边站定
　　远远的听见山后轰隆的霹雷接踵而至
　　倏忽间冰排翻着波浪又浩浩荡荡而去
　　这突然的撕裂和畅快，这突然的悸动和桎梏
　　让我忘记了谁是冰排，谁是我
　　谁是破碎的尘埃

　　依稀记得你说你要幸福的海。然而，现在
　　我只能给你诗歌中的冰排，和眼前你所能看到的爱

　　我一次又一次地弯腰打捞

　　我大幅度地侧着身子，用一只脚
　　用力地从上往下踹草根
　　双手紧紧抓住筐的一端，把筐
　　另一端送到水边的草根旁
　　恬静的，缓缓流淌的水面下
　　有预期的快乐，有不可知的惊喜

　　林蛙站在浪花之上顺水而下
　　远远地，张着大嘴扑向我
　　我像一枚被现实磨圆的鹅卵石
　　站在水里，左右逢源
　　长翅膀的鱼闪着晚霞的颜色
　　在水花间蹦跳，唱着最后的挽歌
　　脸盆、筛子、竹筐、指缝里流出的童年
　　抓住了一条，又跑了一群

　　窄窄的河道，纤细的腰
　　我看得见遗世独立的芦苇，裸着
　　纯白的骨骼，和风中摇摆一万次的美丽
　　我看得见山脚的那颗老树，多像
　　陶渊明不停地颔首，微笑，手捋胡须
　　在夜里绽放出诗歌的光芒
　　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弯腰打捞
　　那谦卑的辽阔的爱还是向大海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