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楝树

　　苦楝树的诗歌

　　《一首小诗》

　　你在橡胶地板上捡起一枚落叶
　　交给我并叮嘱
　　看紧了不要让她跑了
　　然后，去爬滑滑梯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说
　　是担心落叶真的会跑
　　还是有言外之意
　　我与这枚落叶握手
　　对视了几分钟
　　她羞涩地低下头，数我
　　变慢的脉搏，仿佛我是个将逝之人
　　十五分钟后，我们踩着月色回家。

　　《写给鱼的信》

　　到了桂林
　　好山好水的款待
　　你不要贪杯
　　要保持对美的警惕
　　要穿旗袍
　　要漂亮像一个傻孩子
　　接受秋天的教育
　　晴天带伞
　　不带伞也要带伞的词语
　　没有美食也要吃饱
　　多喝水才更像鱼
　　要是丢失的行李箱找不回来
　　就不要牵念了
　　九月很穷，哪里都有饥饿的鸟鸣
　　要是有人对着墙
　　喊你，喊你不够
　　就翻过墙再喊
　　结局是满屋子的鱼
　　供养一滴南方的眼泪。

　　《上山，下山》

　　很多人上山烧香
　　很多警察斩断退路
　　很多移动的影像立地成佛
　　庵被庙赶下山
　　和我坐在回廊里
　　抚摸一件打哈欠的旗袍
　　棕榈太紧张，关节呜咽
　　好几次向左滑倒
　　草坪几乎望不到边
　　我们却从那边走来
　　漫上鞋面的水很甜
　　不得已，诡像太诡
　　我抱紧比我大的菩萨
　　送她下山，还给错误的世界。

　　《阳光打进来》

　　壶在妩媚，彻底
　　烧开了秋天

　　有人穿墙而过
　　端走策兰的漂浮
　　枝条柔软的交谈
　　葬我于两根水管之间

　　阳光打进来，敲掉
　　茶饼上的泥
　　落花找到了夫君
　　美为美生也为美死。

　　《吃面》

　　我劝自己慢一点
　　面很冷，汤很烫
　　白菜很白
　　黑夜很绿，老鼠爬过墙头
　　嘴里咬着哨子
　　他随时叫来更多的老鼠
　　我劝自己放下
　　劝自己病一场
　　不是装可怜，也不是对自己狠
　　更不想借此偷懒放假
　　我只是看到一个句子
　　像急救车一样驶过
　　我曾追着尾气傻怕
　　里面的人我不认识
　　但至少我追过死亡
　　劝自己慢一点
　　没有人和我争
　　母亲生前说了
　　一个人吃多少睡多少
　　早有定数。

　　《就要到来的中秋节》

　　白露为伴
　　酒醒在邕江边
　　农历八月初九
　　宜祭祀
　　沐浴
　　整路
　　还有七天
　　姐姐回家脱孝。

　　《木棉花又开了》

　　连续三辆红色的消防车
　　还有一辆白色急救车
　　欢快地呼啸
　　用儿子的话讲
　　他们是难得相聚的
　　一家人。

　　《致一块死人的骨头》

　　花心思找另一块，凑合
　　像指腹为婚那样
　　他们要是愿意，就主动亲近
　　在夜里发光发热
　　要是不愿意隔着小山坡
　　种下一片翠竹或苍松
　　找不到另一块
　　让请安静地住在八仙桌
　　他是个贪睡的家伙
　　颈椎有问题，如落枕的葵花
　　风湿病还有一些
　　梦游症更加严重
　　常在半夜去母亲梦里捣乱
　　起早贪黑的母亲常抱怨
　　择日把你烧了吧，有什么好牵挂的
　　搞得国家阴气那么重。

　　《雨后。明月》

　　如何在头上种草
　　在葬你之前
　　春天在其中一铲
　　新泥上颤栗

　　你在里面不用翻身
　　伸手就可以摸到
　　雨水，碗和农具
　　可以头顶着东方
　　一肚子银白的鳞片

　　当明月卷起裤管
　　你在对岸叫我过河
　　我摸过的石头
　　如你弯曲的骨头。

　　《梦回老家》

　　那张蛛网，空的
　　这么说你也去了远方

　　屋子里的一切又该
　　由我来照顾
　　省去悲伤的词，用稻草点灯
　　那被老鼠吃掉一半的水瓢
　　翻过来是一张完整的脸

　　该打扫的无非是灰尘
　　送来扫帚的人捡走晚秋的秸秆
　　漏光瓦遮住了星空
　　仿佛你的巴掌一直放在那里

　　刚才的敲门声又是谁的
　　那张蛛网，动了一下
　　有阵风一直住在蚊帐里
　　三年睡一觉，秋月无边。

　　《青山之颠》

　　狮子下山之后
　　我看见最远的光
　　仍在对抗黑暗
　　被打散的树听到了号角
　　迅速集合，永久式敬礼
　　此时，只剩我一个人
　　朝着天下沧桑挥手
　　我决定把自己丢出去
　　为天空添一枚迷路的星辰。

　　《你看，昆仑关的明月》

　　昆仑关吹来的风
　　大面积烧伤天空，小面积的幸福
　　像一只手搭在纪念碑上

　　一块洁白的石头把自己涂得漆黑
　　人们以为他就是黑夜的终结者
　　只是没有再睁开眼睛

　　他手里的镰刀，像某个字的偏旁
　　孤独地离开，离开
　　抬一副担架和号角

　　看了几眼今晚的月亮，马革裹尸般
　　奔向远东的战场
　　然而，没有停止过战争的土地
　　宁静得悚然
　　我们需要吞下多少花瓣
　　才尝出幸福的味道
　　才有胆量喝这杯酒，还魂和歌颂。

　　《明月》

　　按老样子在杯中换影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小心落入他人的怀里
　　重温你的激情和孤独

　　按母亲说的憨厚一点
　　爬上一块过时的肚兜
　　介不介意，我都要
　　爱你的明亮也爱你的阴暗

　　爱你打铁铺般古老的失眠。
　　那么多试管婴儿的哭声
　　藏在水流深处，那么凉
　　云的作者，父亲的暴打
　　如一瓢农药荡漾的蝌蚪
　　划过你我约见的草地。

　　《十六的月亮》

　　1，
　　坐在门槛上脱鞋抖出沙子
　　把每一寸光亮剪掉尾巴

　　白云追着一个贼去到天涯
　　海角在酒里，我猜到了
　　你洗澡水的温度，盐的演说
　　两棵朱槿的流淌比古筝生动
　　2，
　　如蚕吐丝
　　我先听见她大口吃桑叶的声音

　　天生聋哑的石头，在身边
　　击打远处的石头
　　狼烟三尺，天命难为
　　这是桂花，这是古镇，这是美的证据

　　3，
　　散了吧，都散了吧
　　大海收回明月

　　露骨的交谈到此为止
　　锁门的声音是花开的声音
　　我感谢夜归入的酒气
　　摔碎杯盏为冤魂升堂

　　《最美的影像模糊不清》

　　躺在超声科室的床上
　　摘掉衣物，发现自己也是
　　如此之薄的一件
　　小家伙很不给面子
　　为了展示聪慧和血气
　　报复性地扯一下脐带
　　像是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桂花飘香在窗外提示
　　你在明，她在暗
　　还有一个同犯在树下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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