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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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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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油灯》(组诗)

  李成恩


  黑暗点灯

  世上有多少黑暗
  我就要点多少灯

  高原有多少寺院
  我就要磕多少头

  人呀
  总要学会
  向高原跪下
  总要学会
  把油水浸泡过的心
  拿出来
  点灯




  唐古拉


  雄性的山
  结冰的山
  超过世上
  雄性的人


  我是女人
  我想爬上
  唐古拉山




  通天河畔


  通天河畔,白马悠闲
  通天河畔,白马像我的情人


  通天河畔,神仙藏在水里
  浪花扮演同案犯,喊冤--
  姑娘,你终于来解救我了


  我佇立通天河畔
  我来到玉树群山之中
  没想到与通天河相遇
  在我内地的知识谱系里
  神仙与鬼怪占了上峰
  善良的人与玩劣的人
  走在同一条河畔


  我这一生不会解救任何犯人
  哪怕是一朵通天河的浪花
  面对通天河,我无动于衷


  不要叫喊了,我是心怀天下的女侠客
  我只对唐僧情有独钟,我对面善的人
  才浮起劫持他的欲望
  鬼怪自有他的命运,我只对面色羞怯的男人
  才会下马行礼


  施主,本姑娘有礼了
  请你过河。请你的徒弟滚到一边去
  哇哇哇叫唤像通天河里的浪花




  许多喇嘛


  我来到称多县歇武镇下赛巴寺
  我见到了赛巴活佛仁青才仁
  活佛对我只是轻轻一笑


  一辆面包车停在寺院的台阶边
  面包车里白布包着一具遗体
  我对此一无所知


  许多喇嘛念经,其实念的是同一部经
  许多喇嘛,其实是同一个喇嘛


  而一具遗体正在被超度
  灵魂离开了身体
  正在去往不远处的雪山




  寻访湖牛


  湖牛出没
  诵经声从湖水深处传来
  伴随着法器声越来越大


  如果你与我一起去寻访湖牛
  你要准备遇见神灵时的镇静


  我们首先要找到宁吉湖
  一个湖中有十八座度母佛寺的湖
  去年我问过扎西
  圣湖在玉树县拉秀乡与哈秀乡之间
  我们要穿过湿地沼泽
  在藏历十五日那一天


  在清晨的薄雾里
  我们从宾馆出发
  昨夜我梦见了湖牛
  它从圣湖里冲出来
  直接向我奔来
  我记住了它的眼睛
  一头善兽
  满是温柔的眼睛


  吉普车翻过一座白雪覆盖的高山
  然后我们进入了一片野花盛开的草原
  如此循环往复
  雪山与草原轮番交替
  白雪与野花送我去寻访圣湖


  一路上我兴奋地尖叫
  鸟儿在天空飞舞
  像是我故乡的鸟儿
  她们知道我的兴奋
  是即将要与湖牛相遇的兴奋


  草原的阳光
  是全新的阳光
  照着我的脸
  想必那是一张新脸


  吉普车终于停下来了
  我跳下车
  四周群山合拢,万籁俱寂
  天地祥和,绿色的大地
  与蓝色的天空之间
  一面银色的湖泊如一面镜子
  出现在我面前
  哦――
  这就是我梦中的圣湖
  我屏住呼息
  慌乱的心跳在面对湖水时
  突然变得安宁


  我慌乱的心跳呀
  突然安宁
  我兴奋的呼息
  也正一点一滴
  变得有序


  我的脸映在宁吉湖里
  湖牛呀
  你看清了我的脸吗?
  我是梦里与你相遇的那个人
  我的脸上昨晚还挂满了泪水


  刹那间我的脸
  变成了蓝青色
  我沐浴在一片神灵的光辉里
  我像念青唐古拉山的女儿
  我是一滴湖水
  正投向神灵的怀抱


  我熟识尕朵觉卧神山的每一条道路
  我往来于
  称多县尕朵乡与曲麻莱县叶格乡之间
  我身穿宽大的藏袍
  我头上闪光的是天珠
  那高贵的光芒
  是草原给我的礼物


  我已经是宁吉湖的牧民
  我手挽一头黑亮的牦牛
  梦中的奇迹降临
  我呼唤尕?雄拉嘉头领
  念青唐古拉
  阿尼玛卿
  尕朵觉卧
  江嘉多德
  穆惹查沃
  格杰拉玛囊拉
  六座神山一齐答应


  圣湖起了波澜
  蓝色的天空下
  圣湖里的神山
  清晰可见
  我的肉身也在其中
  我的肉身呀
  随太阳之光
  随神灵之波
  沉入湖底


  我看清了我
  我的脸扩散开来
  我的脸是一大团云朵
  我的嘴巴里涌进了
  沁凉的湖水
  湖水清洗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映照出四周的神山
  神山向我扑来
  水声在我耳边
  哗哗如万牛奔腾


  湖牛的四蹄
  踩在我的肩上
  我的肉身
  仿佛要随波浪
  成为一条光芒之路
  我愿意成为
  光芒之路


  在圣湖
  我的心脏
  我鲜艳的玛瑙的
  心脏
  在湖水里浮起


  我看见圣湖边的牧民
  向我跑来
  那一户牧民家有十一个孩子
  牧主人是一位好客的汉子
  另一户牧民家
  有更多的孩子
  这些孩子像草原上的牛粪
  散发草原的气味
  他们唱着欢快的歌谣
  打量一身藏袍的陌生女子
  咦――
  她是草原上的女子
  但她的脸
  是一张苍白的脸
  她的脖子
  是没有经过阳光暴晒的脖子
  她的步子
  是穿高跟鞋的步子
  她是草原的女子吗?
  我――
  寻访湖牛的采诗者
  现在是圣湖的女子


  我随着波浪
  向湖底奔去
  但我太轻盈了
  我是一个没有重量的人
  我的重量
  到哪里去了?
  我体内的盐
  都放到诗里去了
  我体内的爱与恨
  都随风而逝了


  我的重量
  在圣湖里略等于无
  我的重量
  在诗里
  只是一个意象加一个词
  我的重量
  在人世间
  只是沉入圣湖的一瞬


  圣湖的波纹历历在目
  天地皆寂静
  牧民围坐湖边
  牦牛与孩子
  山峦与积雪
  远远注视我
  即将要投入圣湖的那一瞬


  我一步步迈向圣湖
  我听见了湖牛的呼叫
  我的双脚踩着波浪
  湖水开裂
  天光崩溅


  雪山的紫光
  布满了天际
  大地与天空交合的那一瞬
  生命与死亡碰撞的那一瞬
  草原上的野花像我的头颅
  我芳香四溢的头颅呀
  献给圣湖


  湖牛温柔如我的情人
  滚烫的舌头舔尽我的泪水
  巨大的体魄
  诱人的体息
  像一架黝黑的机器
  散发神灵与动物混合的轰隆隆的响声
  它的鼻孔里喷出一团水花
  直接喷到我的脸上
  我脸上顿时反射出更多的浪花
  我知道人神共浴的时刻到了


  这是玉树仙境
  这是真真假假的良辰美景
  这是异域的恩赐
  这是圣湖的千年一梦
  这是我的造化还是我的奇遇?
  ――这是湖牛与我的西游记
  这是传说中没有发生过的人神之恋
  这是新的传说
  也是我的今世缘




  酥油灯

  一千盏酥油灯点亮了来世的路
  我明亮的额头散发清淡的奶油香味

  那是酥油灯的香味,那是光的香味
  ――那是神的香味
  我跪倒在神的面前,我跪倒在万物的怀抱
  ――酥油灯烧烤我的额头

  我曾在黑暗中摸索
  我曾在茫茫人世摸到冰冷的墙
  光啊光,我有一双眼睛但看不见光
  黑暗是我的仇敌,黑暗是我的前世

  一千盏酥油灯点亮了来世的路
  我昼夜不间断地点亮了人世的黑暗

  我点亮了我浑浊的眼睛,点亮了灵魂里
  不灭的灯芯――那是我小小的一根肋骨
  在茫茫人世我小小的肋骨照亮了一圈黑暗
  嗞嗞的声音是眼泪在燃烧

  经轮转动,酥油灯跳跃
  我的肋骨隐隐作痛,我尝到了活着的嗞味

  酥油灯照着从黑暗边缘逃脱的脸
  我不需要悲悯,我需要永不熄灭的道德
  我需要经轮转动,我需要酥油灯的夜晚与白昼

  一千盏酥油灯点亮了来世的路
  我下跪的双膝慢慢融化,我是个害怕黑暗的孩子
  妈妈呀您在天上看我
  我为您点亮了酥油灯
  妈妈呀请抚摸我颤抖的身体
  我为您点亮的酥油灯像婴儿

  酥油灯里的妈妈晃动单薄的身子
  长长的手臂伸过来抚摸我冰冷的脸
  寺院里的风吹起酥油灯
  但又不吹灭婴儿的哭泣

  一千盏酥油灯点亮了来世的路
  我守护着酥油灯,我守护着妈妈的体温

  千年雪山向我俯下她高贵的身体
  她白色锦缎的衣袍笼罩了我瘦弱的生命
  神鹰翱翔,祥云静止
  世界美如斯
  辽阔的草原上野花如牛羊
  自由的牛羊,善良的野花

  落地的人头我视而不见
  我只看见善良的野花踩在自由的牛羊脚下
  这是我所热爱的天地
  天堂不在天上,天堂在风雪里
  翻过雪山的风不是春风
  却比春风更懂得催生我对生命的向往

  风吹酥油灯
  风吹经卷,风吹念经的嘴唇
  我坐在寺院的台阶上,看年轻的僧侣
  他像我的弟弟,露出羞愧的笑
  他愧对家中的老父亲,他愧对思念他的姐姐

  一只神鹰犹如天空的英雄
  他翻山越岭,他在经幡的召唤下
  寻找回家的路,酥油灯照亮我回家的路
  酥油灯下只有年迈的父亲,而妈妈去了天堂
  她的灵魂守在酥油灯下,眼睛模糊的老父亲
  病中孤单的老父亲,守护酥油灯

  我骑一千朵野花
  奔向神鹰的故乡,世上的爱恨情仇都是流水
  世上的因果报应却万古常青

  一千盏酥油灯点亮了来世的路
  颓废的人呀抬起你的头,擦掉脸上肮脏的泪

  我眼睛里的业障看不见了
  我的灵魂经过了酥油灯日夜的舔食
  现在,我的灵魂呀燃烧得像婴儿嗷嗷叫唤




  我的寺院


  白天我进入的寺院
  到了夜里
  它随我进入了我的体内


  白天我不曾下跪
  夜里我大胆地跪下来了
  我终于跪下来了
  对着神灵
  我干枯的眼睛里涌出了
  泉水一样清澈的泪水


  我向神灵说出我的罪过
  我身为人的罪过
  人啊
  有多少罪过就有多少泪水
  我的泪水盛满了一个银碗


  早晨起床
  我端着一银碗的泪水
  一饮而尽
  我沉重的肉身
  好像脱掉了多余的部分


  从窗口望出去
  一条河静静流淌
  我怀疑是从我体内流淌出去的


  而不远处的蓝天白云下
  一座寺院
  我确认它是那座
  从我的体内
  又回到了山上的寺院




  心慈柔寂静


  泪水盈满我的眼眶
  泪水里的雪山,正在融化我的心


  一颗浮躁的心,突然安静下来
  不要想任何往事,不要停留在拥挤的路上


  法王啊我的师父――
  鼓声里我的泪水为何不停地流淌?
  这鼓声仿佛敲击在我颤抖的心上


  我久久跪在师父面前,这跪下的仪式
  拯救了迷途的人。我记住了慈悲的面容
  我还记住了心慈柔寂静的师父的教诲


  走在喧闹的街市,我的心拥有了寂静
  我寂静的心呀像一股鲜活的雪水
  从当卡寺的晨光里获得了法王的力量


  法王啊我的师父――
  鼓声里我的泪水为何不停地流淌?
  这鼓声仿佛敲击在我颤抖的心上


  那一天,我肩扛摄影机鲁莽地闯入寺院
  我四处拍摄,蒙尘的心还没有觉醒
  想起那一天,我就羞愧不已


  回来的日子,时常想念那跪拜的美好时光
  泪水虽然细小,如同清澈的石头一颗一颗圆润
  在黑暗里我看见光明在闪烁,那是心慈柔寂静




  祥光瑞气


  我向往祥光瑞气永远照临尘世
  我愿意跪拜――向祥光瑞气跪拜


  拙火的成就者――都穆曲杰仁波切
  都穆仁波切诞生前,有一鸟飞至其母前
  口中吐出文殊菩萨之智慧宝剑赠予之


  仁波切诞生时,满屋充溢祥光瑞气
  并有一桶牛奶即刻变为酥油
  户外花开满地,异常殊胜


  当时其父母请第二世蒋贡康楚仁波切为婴孩赐名
  第二世康楚仁波切欣喜地说――
  “此童是我嘱咐给大黑天护法玛哈嘎拉的,就取名为公保拉桑”。


  公保拉桑我的师父
  饱读经书,一身祥光瑞气,连沉默都是慈悲
  连微笑都是智慧


  赐我名字噶玛西然措,我的师父
  十天的北京时光转瞬即逝,虔诚的人留在原处等待您的回来
  众人退去,智慧海还在,泪水已干,心长跪不起




  我的名字

  我的名字,说起我的名字
  总有一些典故

  其实每个人的名字
  都有一段与生俱来或后来的故事

  远方来信,上书承恩
  我照此收下,从不打回
  因为这个人也是我

  印在纸上的名字
  也偶有承恩之误
  莫非我前生就是那个男人
  写尽西游事,不知后来人

  吴承恩与我常常有穿越
  就如唐僧突然叫我徒弟
  我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跪下叫师父
  拙火的成就者――都穆曲杰仁波切
  赐我皈依法名――噶玛西然措

  外公赐我成恩之名
  我把我的凡俗交付
  挣扎、奋斗与疼痛
  都与这个名字有关

  师父赐我噶玛西然措
  那是智慧海的美名
  挣脱、感恩与寂静
  都与这个名字有关

  那一天,我到国家画院
  面相如佛陀的卢大画家
  他笑言――朝鲜有个人叫金正恩
  那你莫不是韩国人?

  噶玛西然措是我
  是唐朝的我
  是西域的我
  是我灵魂里的另一个我

  经典与舍利塔
  伴我智慧海之名
  顺境与逆境
  都是我成恩之境
  我归依上师
  我归依佛陀
  我归依圣法
  我归依僧宝
  我是噶玛西然措
  我是智慧海的化身

  外公赐我成恩
  众生赐我承恩
  师父赐我噶玛西然措
  都是我的名字
  都是我的诚心与信心

  名字的衣钵
  活着时像一只饭碗
  端在手上,食物与水
  仁爱与悲伤,都盛在这只碗里
  死了刻在墓碑上
  如果还有一丝灵魂留存
  那全在这浅浅的姓氏里
  在另一个世界也是我智慧海的化身




  瑜伽


  冥想的力量驱赶了身体的黑暗
  我学习一只幼鹅。她进入我体内是前年的事
  她的柔软,她的弯曲
  一直贴着我的身体,好像要把我从骨头里抽出来


  我害怕我会折断,其实我已经获得了幼鹅的灵性
  在我生活的光圈里,我摇晃着步子
  掂起脚尖,拿头撞击冥想的水面
  我想我会掉进湖里,我确实掉进去了
  但我没有淹死,我获得了幼鹅的解救


  她弯曲的脖子救了我,救我于焦虑的生活
  就这样弯曲,就这样持久地置于宁静的湖面


  我发现幼鹅扇动想像的翅膀,而我的想像也跟着
  一张一合,今年我得了冥想症
  我得了幼鹅病


  在清晨幼鹅的第一次晨练中,我拍动水波
  推开柳树与石桥。我快速整理我的羽毛
  把头插入清凉的湖水,我看见整个世界都弯曲了




  鹅塘传

  鹅塘升起来,日光晃眼
  我无端兴奋
  这是在故乡,一个人静坐
  等天明,饮水。听鹅的叫声
  从出生地传来,那里有一间
  多年无人居住的屋子
  青苔如小女孩羞涩了多年
  鹅见我
  低着头
  她也羞涩。这是故乡的美德
  见我一眼就要脸红的小女孩
  在清晨脱下花布衬衫
  抱幼鹅入池塘
  晨雾中发出一两声叫声
  临近晌午,我从睡梦中醒来
  看见鹅的羽毛散落门前
  鹅塘里的清水渐渐有了故乡的体温
  也许是小女孩的体温




  汴河,白龙

  那一年洪水滔天,白龙上天
  汴河水横冲直撞,第二年,白龙下地

  天与地都分不清
  鸭棚倾倒,巨浪带着鸭群上天

  那一年我6岁,见证人间奇迹
  那一年我欣喜若狂,见证白龙上青天



  汴河,水鬼

  槐树林茂盛,披头散发
  像一群失魂落魄的女人

  水鬼出没,满脸水草一样的须发
  戴着白色的口罩,能与人对话

  水鬼会点头,摇头
  在槐树林里出没,他时常抱着槐树抹泪

  有人捉到了水鬼
  一个幼小的水鬼,关在笼子里

  我们去看他,水鬼捂面
  害羞,不说话,但样子很悲伤

  半夜,汴河水涨船高,起风了
  水鬼打破竹笼,他捂着脸逃跑了



  天空缓缓倾斜

  我行走在人类的天空下
  星光照着我粉嫩的脚趾
  就像被洗净的白色萝卜
  十个细小的白色萝卜
  缓缓移动在清晨的光线里
  亲爱的人类
  我的行走以行脚僧的姿势
  在月光下,背上背着布包
  手中提着小铲子
  见到死去的动物我要埋葬它
  见到大地上不干净的东西
  我会耐心地面对它
  肮脏啊请尽快干净一些
  是的,不幸的人心中沉沉
  星光闪烁
  泪光微不足道
  惟有天空缓缓倾斜




  我看到了老人

  我看到了一个老人坐在椅子上
  我看到了两个老人站了起来
  我看到了三个老人一起走向街头
  他们在看天,天上什么也没有
  这个小镇上到处都是老人
  他们在看天
  他们看见了天上的老人
  坐在椅子上,一个昏昏欲睡
  其他都流着口水好像在看地
  地上的老人矮矮地移动
  个个像矮小的菩萨



  午睡
      
  一阵热从脑后掠过
  一阵莫名的困从厨房的芹菜
  雪白的盐上泛起

  这是夏日午后
  一个女人的腰肢可以弯下的时刻
  屋外的新绿弯到了我的唇边
  我稍一倾斜就可以吻到
  那棵像打了激素的枯柳
  正以狂热的速度复活

  对新绿我早已麻木
  对枯树的假动作我视而不见
  我居守书本、芹菜与一罐盐
  夏日需要午睡,就像青年需要读书
  需要梦见盐撒在芹菜头上
  犹如枯柳昏昏欲睡

  我不是一个贪吃盐的人
  我不是一个看见枯柳就想到老年的人

  我觉得小睡至午后或许可以清醒地
  忆念起一个好吃芹菜的人
  她肥而嫩的茎睡在翠绿的叶子里



  狒狒

  积雪像遗忘了
  山中狒狒归于树巅,它昏昏欲睡
  一个前世身世离奇的人
  今生做了动物
  它在晴朗的天气里出来换气
  脱掉了毛发,露出脑门上的骨头
  它向我走来
  样子像老家的手工艺人
  双手击打通红的屁股
  嘴里发出吱呜不清的口号
  好像它受了委屈
  狒狒,你遗忘了前世
  所以紧紧抓住了栏杆
  突然它纵身一跃
  像是心中埋下了伏笔,必须做出一个姿势
  来与我对视
  这只是一场游戏
  没有目标,没有规则
  狒狒愤怒的一掌击在栏杆上
  满山哗哗落叶
  像积雪崩溃了


  陌生传

  在炉子上烧红的激情
  能端到桌子上享用吗?
  一个雨夜探访的朋友
  该如何劝说她人生的变故?
  我与朋友在书房里静坐
  偶尔交谈
  偶尔看一眼对方
  她的脸瘦了
  她的人生看不清了
  好像她来历不明
  难道她是从《圣经》里
  来布道的?
  她的脸或明或暗
  陌生得如十年前
  我们在机场的偶遇



  虚无传

  我到过虚无的家里
  虚无的家呀又大又明亮

  绿色植物吐着肥硕的嘴唇
  这是早熟的特征,我不便指出
  其中暗藏的危险,我到虚无家里
  做客,我喝下虚无大妈倒的热茶
  我与她聊天,虚无大妈对我心存疑虑
  这个年纪的姑娘,与我谈人生尚可
  但谈尼采就为时过早了吧

  我侧耳倾听
  虚无大妈阅读量真大
  天文地理,马恩列斯毛
  大妈都有涉猎,她体态稳重
  不像一个虚无的人
  她目光温和,仿佛能看见她的内心
  她手指洁净,牙齿光滑
  虚无大妈虽然老了,但身上的气息
  一点都不显老,甚至有年轻女人
  甜甜的,盛在盘子里的水果的气息

  这完全是区别于夸夸其谈的气息
  她是有教养的虚无大妈
  她养育了两个虚无的儿子
  她是虚无的好妈妈
  她是虚无的统治者
  与我谈了一下午
  直到他虚无的儿子进门
  虚无大妈还握着我的手
  就像我的亲妈,她老人家温暖的话语
  差点让我热泪盈眶

  我试着从虚无大妈手里抽回我的手
  我发现我根本不是虚无大妈的对手
  她握得太紧了,就像握着天使的手
  她舍不得放手啊,虚无大妈
  她老人家至少六十好几了,但心地善良
  脸上皱纹少之又少,笑起来像一个孩子

  我的手开始麻木了,我的脑子也隐隐作痛
  但虚无大妈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她的嘴还在动
  我眼冒金星,慢慢地我出现了幻觉
  我要崩溃了,我要呕吐了
  我挪动椅子,努力稳住摇晃的身体
  虚无大妈家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我看见她两个虚无的儿子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像两个虚无的凶手,突然站到了她的身后
  我大叫一声,虚无大妈轰然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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