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匣

　　琴匣的诗歌

　　《虚　构》

　　那个春天，坐桦皮筏的人顺水而来
　　他宽大的衣袖里，藏着种子和盐粒
　　在没有亲人的异乡，他要用仅有的种子
　　种一垄麦子和半亩光阴
　　并在虚构的光阴里
　　结庐、种田、娶二房太太
　　练习弓箭、劈柴、酿酒和
　　生育一大堆子女
　　把最钟爱的一个调教成出色的二流子
　　--是他人生最隐秘的愿望之一

　　他擅长放蛊，招来无数马蜂和桃花的围攻
　　他略通韵律，一把破琴弹得山高水长
　　他驯养麋鹿，也训练刀马旦
　　白发之年学会了隐身术
　　劫富济贫，偷窥闺房春色

　　那个春天，闷雷滚过狭长的树梢
　　他看到佛陀在稀薄的雨水里沸腾

　　《像葵花一样老去》

　　羊儿走过那道绿坝就不见了
　　必须躲开粘稠的目光　绕过一排发亮的刀铺
　　抵达你　我看到
　　我少年的情人在月光下梦回唐朝的一粒朱痣
　　我亲爱的手足在合欢树下进行最后的杀戮
　　我看到王侯将相走向最高的山峰
　　我看到穷人选择向阳的山坡遍植葵花

　　像葵花一样老去
　　月儿你是我此刻唯一温暖的词汇
　　但我的仰望不对夜晚开放
　　我的屈辱和光荣不可言说
　
　　　
　　《雪天与李白书》

　　打枣人打完最后一粒枣雪就开始下了
　　这雪下得刚刚好止于第二天黎明
　　长安水在灞河转了个弯挟带浓稠的脂粉一路流来
　　到渭河开始发绿
　　去年也就是公元744年
　　中年的李白在渭水之南晒日光浴
　　肚腩发福，胡须稀朗
　　宽大的衣袖皮屑飞扬
　　化作诗歌引来成群饥饿的青鲤
　　而现在是冬天
　　羌笛声远胡笳声咽
　　幕布一样的天空甚至看不到一只飞鸟
　　你的龙渊长吟指向遥远的碎叶城
　　你已记不得荞麦的香味和回家的路途
　　在你宽大的身影后面
　　在渭水之阴风在吹
　　刀片一样的风把碱蒿和榆木削得低平
　　在更低的地方在白茅深处
　　列队走过麻雀般褐衣的皂隶
　　在河水的上游在上游的上游
　　有一盏枯灯孤寂地亮着
　　那是你曾经无限熟稔的长安
　　雪又开始下了
　　不过这是公元2009年的初雪
　　无声地下在南中国的苏州
　　我在灯下吟诵你的诗句
　　在书里与你的青袖握手
　　顺便告诉你
　　中国队昨晚终于进了一粒臭球
　　叫高俅。

　　　
　　《蝉》

　　五月。跌坐于梧桐深处
　　韵律既成，六祖坛经
　　烂熟于心
　　新蝉拥抱旧壳叫唤不停
　　声声慢，声声急
　　青玉案上烛光如雪
　　灞桥边的诸侯已散尽
　　吾家小女初成
　　---公子娶否
　　娶否----

　　《十一月》
　　　　　　　　　
　　十一月最后的白鹭飞离典籍
　　有人煨药罐有人步入婚殿
　　有人在灯火通明的体内锻打最后一滴松脂
　　养育中年皱褶里的一树梅花
　　柴禾越堆越高抬高了尘世
　　而星宿安稳未露败象
　　天空恰如其分的蓝
　　亲人们并不忧伤
　　夜晚的钟声催熟万物
　　滚铁环的少年穿过熊熊大火

　　　　　　　　
　　《云　端》

　　仙女们居云端。执银箸；绿袖；朱屐
　　有两三黄衣童子运来淡水和榛子
　　并随手掩埋隔夜的鸟鸣
　　喇嘛臃肿的肉身被晒成薄叶
　　夹在经书里不复醒来
　　年迈的国王怀念细雨里复辟的王朝
　　有罪的人一再被打入人间
　　放牧不洁的羊群和愤怒的红海
　　不朽的情人背弃，又归来

　　那些趁夜色泅往天堂的人
　　被天空的七枚图钉钉死
　　谁无限热爱这无辜的长夜
　　用石块垒砌馊粥一样的黎明
　　谁手持铁剑撬动黄昏
　　把浮云推向亚洲少年的肩头
　　又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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