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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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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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闳简介
  邱闳,宁波人,生于七零前,从诗三十年,远观,近赏,时有间断。有作品发表、入选、获奖,有作品霉烂、散佚、冬藏。出版有诗文集《失衡》《日羽》《蚀代》《杂粮》《惑者》《意旨》等。圣俗间留字,任他人评骘。


  帝国的孩子

  硝烟翻滚于阳光的倾泻
  迫近的炮弹如魔鬼嘶叫
  以震落一地尘垢当作声波的形象

  帝国功臣戈培尔的夫人脸色冷峻
  决然走向她可爱的孩子们
  那是德国的未来
  但在苏军攻陷柏林时,
  她心中的德国未来
  没来

  既然孩子不属于国家社会主义
  那就不能幸存于世
  纳粹是一种荣耀 也是一种信仰
  他们为信仰活着 信仰渗透血液
  她那纤细的手指
  灵动而高贵
  此刻 它们便是信念的工具
  孩子们的眼神有恐惧有忧伤
  有必死的决心有生命的茫然

  毒药 是死亡的眼泪
  它晃荡着地狱的气息
  也晃荡着天堂的光斑
  于是 毒素肆虐毒性叫嚣
  六个孩子 眼神迷乱散乱昏乱
  日耳曼血统的身体上
  有灵魂渐次飞散

  帝国 炮声中的帝国
  终于成了灰尘侵袭的瓦砾

  这个戈培尔所尊敬和疼爱的女人
  以及女人的孩子们
  横陈于帝国的瓦砾之间
  竟不如疯魔蔓延的草叶
  风来摇动 雨来生动
  不如墙上的壁画
  色彩残存 像孤独的曲调
  像幽咽的招魂


  尴 尬

  所有时代,从时代产生就陈陈相因,
  正如你的尴尬,从来都已暗中注定。

  你讨伐水性杨花,
  也讨伐一本正经。
  你试图抓住爱情那细长的腿,
  可你想爱的心就是一双肌肉萎缩的手。
  你像个圣人,思考,说出,
  你的语言里却有一众蠢货在跳舞。
  你避嫌桃花劫,却热望桃花运。
  在草稿上写下满面红光的“和平”,
  内心的平和却面呈菜色彷徨他乡。
  要忠诚,却无有中肯。
  要刺激,却无有感激。
  就像那些与苗条纠缠不清的女子,
  却总挡不住下一顿美食的袭扰。
  你渴望有钱,却从不努力。
  你渴望有权,却无心钻营。
  懒惰是成就的大敌,我们却
  不想在勤奋里寻找成功的钻石。
  不想做一只好斗的公鸡,
  可无意正襟危坐,嫉妒稳如磐石。
  希望身体健康,却任由心灵溃烂。
  你鄙弃贪婪的嘴脸,可并不知道
  镜子里自己的嘴脸更贪婪。
  厌恶奢侈,可厌恶如烟雾,
  经不住奢华之光闪烁。
  帝王将相掠夺了平民安闲,你怨尤,
  却总把梦做到皇宫,赞美之词里
  依然是金碧辉煌、神奇殿堂。
  你做着自以为是的梦,醒来却
  终至于落在尴尬的流年之掌。
  市声喧嚣,俗不可耐,
  可又艳羡在市声里得了好处的人们
  耀武扬威发嗲卖萌。
  远离黑,却也不向往白,
  远离恶,却也不靠近善,
  远离虚诈,却也不力求真诚。
  你在他人身上找到的自己,
  最终,发现自己也只是他人。




  过活

  我们从数以亿计的生命原体里
  奔跑,拼抢,踩踏,竞争胜出,
  多么艰难,多么幸运。

  既然除了生死便都是闲事,
  那就在生的光亮里聚集更多光亮,
  不让疾病改变我们的骄傲,
  不让死亡消灭存活的恐惧。
  每一天过得像末日,无望而紧迫,
  像新生,有着久长未来的等候,
  像一世,计划精细步骤缜密,
  一时星光,不过是一瞥之缘。

  好吧,那就来模仿春天,蓬勃盎然,
  模仿夏天,热烈开阔,
  模仿秋天,成熟烂漫,
  模仿冬天,庄重严谨。
  那就过得像自己一般专注与体贴,
  像他人一样冷静与客观,
  像世间一样丰满而多样,
  像微尘一样自在和细密。
  那就学习圣人的高洁、智慧,
  学习农民的纯朴、勤力,
  学习小孩,童稚、清澈,
  学习傻子,无知、物理。
  世界花样百出却终究有序,
  内心深不可测又明如蝉翼。

  上帝,面容模糊,
  他或是一个佝偻的老者,
  一个懵懂的孩童,丑陋的妇人,
  一个彪悍的壮汉,或者他就是
  一群衣着光鲜或褴褛的影子,
  是树木、石头、桌子、椅子,
  是孤独的一声叹息,是莫名的笑声,
  是一只爬过叶片的虫子,是云,是风,
  无论他是什么,我们都该恭肃以对,
  他给生命带来的这件礼物,
  无比珍贵,又覆满咒怨,它叫
  时间。


  嗨 那个红帽子老头

  东方某地,红帽子老人的异乡,
  陌生和异化的平安夜,他将登场。

  城市灯红酒绿,车水人虫,
  浪漫需要这样的氛围,
  浪漫,就是一种伪饰,
  又妖娆又糜烂,又寂寞又疯狂。

  老人看着一群人或影子
  悄无声息地爬进各家各户的烟囱,
  他们在塞东西,或在偷东西。
  虽然早搏心悸,睁眼昏花,可老人
  还是看见交警依然贴罚单,
  店家依然磨刀霍霍向猪羊,
  雾霾随性游荡,路灯光晕里
  飞蛾像香槟泡沫飞溅。
  人声喧闹人声,车灯逼视车灯,
  添堵是城市的责任,
  繁华是孤单的佯装。

  人们并不喜欢倾听上帝的儿子说话,
  只喜欢他守护这片败坏了的空气,
  在他面前跳舞,步伐暧昧,眼目游移,
  玫瑰、巧克力、晚餐、烛光,
  红酒杯里浸泡娇艳女郎酥软的声音,
  在赴死于成仙的快感里找到幻梦天堂。

  老人因此悲伤无措不能自已。
  他默默摘下帽子除下服装,
  他并非慵懒懈怠。
  糖果和祝福卡片霉烂而凌乱,
  散发旧世纪黄曲霉的叹息。
  小鹿、雪橇、铃儿响叮当的曲子,
  也都不知去向。他不知道,
  这个平安夜,他空降到的这块土地,
  何处才有暂时借宿的睡床,
  他也不知道,他要怎样
  去跟上帝汇报才算审慎周详。




  你可以

  可以卑微,但不可以卑贱,
  可以卑屈,但不可以卑鄙,
  世界不一定属于我们,
  但我们一定属于世界。

  你也有上帝赋予的选择权,但之前,
  你像一件弄脏了的衣服,注定要
  接受命运这个浣衣女的洗濯,
  她半裸着致命的乳房,
  诱惑你,揉搓你,捶捣你。

  生若蒿草,懒管有无飞鸟蛱蝶垂顾,
  只自在招摇于遗世独立的水边,
  有风即可,有雨即可,
  有日出日落即可。

  枯荣都是自己的,蒸烤的灼热
  和冰雪的寒颤都不会消停,
  可以回味的经历,
  才积叠起意趣盎然的生命。

  架在顺境心态中得意,蚂蚱
  也不会因此变成绿色的草叶,
  跌落凉薄世态中悲鸣,枯枝
  也不会因此变成怆然的秋蝉。

  你可以笑,但不可以苦笑,
  你可以哭,但不可以哀嚎,
  我们不一定掌控得了时间,
  但时间一定完全掌控我们。




  上澡堂

  冬天,我总是愿意去浩大的浴场洗澡,
  那里水声鼎沸,肉色飞溅,
  俗气的音乐旋律,虚假的电视新闻,
  搓背捶背声是架子鼓的鼓点,
  啪啪啪,像一场欢乐的摇滚。

  穿衣的男人们也讲害羞,也装模作样,
  但在这样的光体趴体里,
  人们只有以阳具才能证明同流,
  它们像高傲的公鹅的脖子,
  鹅鹅鹅地晃荡,曲项向地歌,
  此时此处,人生和人身,全无羞耻。

  洗完澡,你可以瘫软在转椅上,
  掏耳朵,吹头发,顺便抽根烟,
  像那些纹身的男子,呼出一股
  人犯不犯我我都灭之的痞子气,
  一派世界是球舍我其谁的山大王样。
  而我,更愿意侧耳静听,
  那些肉身涤荡的混响里,
  俨然中国好声音的导师。
  我听出了不同肉质的欢乐震荡,
  女人如水,男人戏水,
  拍背,冲洗,揉搓,让水淹没自己。

  你可以十趾抠鞋,在水滑的池边游荡,
  也可以看着镜子中那具熟悉的肉体,
  那具不带有任何社会属性的肉体,
  只有高矮胖瘦壮弱,
  只有老嫩黑白紧松,
  只有大的小的有腹肌有赘肉的肚子,
  除了灵魂,差异不过如此,
  都不过是一样功能的肉体。

  当然,灵魂无法以物理的水来冲洗,
  那就让这粗鄙的自恋的厌嫌的骄傲的
  肉体,去水里自省一下。
  上善若水,水也是上善,
  与上善厮混一番,自是上算。



  圣人离开

  群峦集萃的高地,
  红的唇,白的腿,
  柔软澎湃的酥胸
  幽泉鲜美,众生欢愉。

  圣人出,说那是罪恶。
  于是众生披了叶子包裹腹部,
  织麻引线穿戴齐整,
  一丛丛聚居于相邻相望的屋舍
  叫村寨,叫城市。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阴阳流转间,开始一场场
  无遮无拦的交媾,
  众生痴于这样的欢乐,
  又耻于这样的疯狂,
  连绘图中的肢体都不堪目及,
  那割裂的情欲隐忍着,呼啸着,
  却只能插上生育或爱的羽毛,
  是服装,更是假装,因为这看起来
  像禽兽也像天使。

  可众生依旧贪念,
  像窥视机会的摆动的蝮蛇,
  依旧忘不了这些隐秘于天地的交汇。

  圣人啊,你还是归去吧,
  罪恶还诸圣人,
  欢愉还彼众生。
  圣人不离开,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这可是古人说的,圣人说的。



  失眠

  想睡而不让睡,
  无疑是一种惩罚或者酷刑,
  让睡而睡不着,
  这看起来是自作孽,
  但却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

  闭上眼,额角上
  鸡零狗碎天地玄黄影像错杂宇宙洪荒,
  耳朵里千百枭雄鏖战无疆的疆域,
  千万鹫鹰撕扑时间的遮覆。
  睁开眼,黑暗压迫微光,
  微光渗透着黑暗。

  起床,索性披衣喝茶喝酒喝咖啡,
  抽烟看书看电影打游戏,
  夜深如许,无人在手机里说话,
  或者他们也醒着,也猜测着
  哪一双睫毛正接受灯光的梳理。

  但这都不是办法,
  躺着,只是放平身体,
  睡眠如江水滔滔,往奔他方,
  不驻留,不垂顾,不怜惜
  上帝不管,乱梦也不管。

  中年的身体是一场残酷的内战,
  没有宣言和号令,只有
  生理生机生活隐藏着的呐喊,
  这一场生的互博,
  提醒生存的短暂和无措。

  失眠者,若排起队来可绕地球一周,
  这个庞大的联盟,是世界上
  最容易被摧毁的组织,
  他们是反人类的组织,
  是和黑夜苟合的团体,
  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
  不荣耀,亦无羞耻。



  文字的囚徒

  你左脑审查右脑,右脑窥探左脑,
  你用文字建造宫殿,
  以为可以安顿良知和回忆,
  也可以关紧飞絮般散乱的时间。

  流逝的春天,
  你曾经见色起意,
  用各种道德大棒槌击幻想的阳具,
  你看到前面的黑暗和墙角的虫豸,
  却默认了他们的讥讽,
  你看到习惯在沉默里品茗抽烟致幻入定,
  如今你怀疑文字是邪恶的原子,
  或者色彩艳俗的尘垢,
  装作舞动成欢乐的影像。

  其实你知道,这些文字的建构里,
  并非宫殿,更若囚室,
  你稍一探视,便看见里面
  囚禁了你最引以自傲的思想,
  一并囚禁住你的青春,你的梦想,
  你可能的未来,或许,
  你的身体,你的生命,
  都会自愿和无奈地被方正的线条揪住。

  你如愿以偿的是,你留下了文字,
  后人翻看史料时遇见了你,
  或你遇见了那些无法预知的
  青史野史还是荒唐史。

  只听见他们说:喏,此人
  曾经想用文字拯救自己,
  却恰恰是他用他的文字
  囚禁了他。



  终其一生

  终其一生,不过是
  维护肉身,养活自己,
  并试图养活几个身边亲近的人。

  终其一生,不过是
  做一件或几件自认为的善事益事,
  留下些物质或非物质的遗产,
  表示活过被人肯定过并传诸后世。

  终其一生,不过是
  攀上高攀的人、往奔向往的人,
  和他们拍肩、饮茶、说笑、平视。

  终其一生,不过是
  爱与被爱、恨与被恨、
  嫉妒与被嫉妒、笑与被笑。

  终其一生,不过是
  迷失自己,发现自己,褒奖自己。
  找到自己,找回自己,找准自己。

  终其一生,不过是参透生死两字,
  终结肉身、漂移灵魂,
  去虚妄的西方极乐或去炼狱极苦,
  去堕入阿鼻道或升做天堂鸟。

  终其一生,
  也不过是为了
  终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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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