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德全

　　沈德全

　　宋庄之夜（长诗节选）

　　3

　　让我睡吧，即便同床异梦
　　让我睡吧，将白昼变成黑夜
　　我在梦呓中吐出那些貌似混乱的词汇
　　它们没有谜底，又何须猜度
　　等我转身，我将在另一个梦中
　　为你讲述新的故事

　　我的江海，我的湖泊
　　都将在一场大梦之中掀起波澜
　　哦，远帆，轻桨，铁锚
　　哦，诗歌的断章，纯洁的纸笔
　　一次密林中的急行军
　　在梦中也这般浪漫而辉煌？

　　让我睡吧，哪怕再多一个时辰
　　让我睡吧，怀抱温暖而孤单的被子的一角
　　让太阳永远在我的屁股上享受它自恋的抚摸
　　让我的泪水肆意地流淌在梦中的棉枕上
　　真诚的，秘密的，痛苦而又幸福的
　　为下一个黑夜备下丰足的晚餐

　　4

　　雨来了，在城市里，在乡村里
　　淅沥的，狂暴的，裹着尘埃，裹着时光
　　生命流淌成河流，泛滥成洪水
　　泥土的饥渴，自然的乖戾
　　我们坐在水中，坐在天地间
　　听着，看着，欣赏着，厌倦着

　　我们记录着上升的刻度，预谋着自己身上的一次次决口
　　我们继续喝酒，继续呆坐
　　继续从黑暗中眺望被雨水遮住的天空的色彩
　　我们的吵闹声被无情地淹没
　　我们内心不屈的朗诵还在继续
　　发出了从地底冒出的汩汩声

　　被雨水淋湿的树叶瑟瑟发抖
　　我们的灵魂风声鹤唳
　　谁侵占了这黑夜？谁要彻底地洗涤这个世界？
　　我们的肮脏？我们的污秽？
　　是拯救还是毁灭？是放弃还是坚守？
　　呵呵！我们听着，看着，欣赏着，厌倦着

　　5

　　如果听到蝉鸣，你是幸福的
　　如果你在丛林中追逐它们的身影
　　你是徒劳的，秋日的阳光照耀过你
　　也照耀过它们，你们无法对视
　　只能声音相见，你们相见
　　必是残肢冷体，一梦凄凉

　　你们在梦中相见，隔着蝉翼
　　隔着飞翔，你们的倾诉是歌唱
　　歌唱永世的单纯，不变的轮回
　　你们以身相许却无法化蝶
　　你们同属于大地，却在各自的墓碑上
　　刻下不同的节奏和旋律

　　你们相互爱慕？又相互搅扰？
　　你们发出的蝉鸣和人语
　　多么动听，却被黑夜收尽
　　但你是幸福的，你听到了蝉鸣
　　和命运深处持续不停地歌唱
　　那么，你将加倍地奉还？

　　6

　　比黑夜更黑的，是什么？
　　是双眼盲去，还是星空尽失
　　我看不到这个世界，还是世界看不到我
　　在黑暗中寻找另一个黑暗
　　是臆想，还是一个更大的使命
　　如果打开一个黑夜中的黑夜

　　我们内心的黑暗该是否也该同时打开
　　我们饱蘸黑夜的墨汁黑的还不够纯粹
　　我们的书页间飞出了多少星星啊
　　却无法深入一次真正的黑夜？
　　那黑暗中的黑，那被诘问包裹的太严实的黑夜
　　真的比死亡的色彩更深，更浓？

　　用爱，用生命，用虚无，用实在
　　在床上，在餐桌上，在庭院里，在宇宙中
　　我们依次写下一个个“黑”字
　　还是太温暖，太明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突入我们的眼睑
　　在光线瞬间的叠加中，我们仿佛看到了它灵动的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