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西鸿

　　《养老院》

　　1、

　　他坐在屋角　像一头花斑豹子
　　其实不过是下午的阳光
　　在他发霉的袍子上
　　绣上了几朵花斑

　　但我愿意相信　他就是一头豹子
　　坐在沉默里　只要我注视他
　　他会视我为亲人　猛地扑上来

　　2、

　　夜像身上的棉絮　又重又黑
　　他则像搬运墓碑的人　又黑又沉
　　每一次翻身　都像翻一座坎

　　惟有通往梦境的路　像门前小径
　　偶尔一句梦话　会惊醒同屋的老人
　　他们翻身坐起　等待叩门声

　　3、

　　暴雨抽打屋脊　一页页瓦片
　　像疏松的骨头　漏出冰凉的雨滴
　　坐在阶沿上　他们一动不动

　　只有视野被几个水泡击穿
　　像回忆里的亲人
　　一闪　又灭了

　　4

　　一只独眼狗　像一个失败的募仿者
　　在他膝边绕来绕去

　　他用一只眼静观季节之凉　另一只眼
　　打捞回忆之暖　很多时候
　　他们都默坐在屋角　像挛生的兄弟

　　只是偶尔在田间小埂上　走一走
　　仿佛一个是另一个的拐杖

　　5、

　　屋后墓碑上　字迹很新
　　丛生的草茎斜斜地　又把名字抄写一遍
　　有风拂过　仿佛谁还在低低地喊

　　黄昏时　几个老人就坐在跟前
　　他们和草说话
　　碑上的字迹　渐湿润起来

　　6、

　　雪停之后　几个黑影在雪地忙碌
　　他们争抢雪的样子　多像一群孩童

　　不一会儿　院坝里便堆满雪人
　　它们齐刷刷围住几位老人
　　叽叽嚷嚷　仿佛他们的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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