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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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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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
  文/ 王夫刚

  《祭父稿,第二首》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迈入中年门槛。
  四十不惑,曾经多么遥远的目标
  就这样悄无声息地
  来到眼前:我的儿子顺利升入小学四年级
  诗歌的春天,依旧蒙着一层薄霜。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每年的三月
  我不必再专程返回山脚下的村庄为他烧纸
  燃放鞭炮。除了春节和中秋节
  这些惯性节日,我的怀念
  允许越过形式主义在他的坟前小坐一会。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为之后悔的事情
  似乎比以往多了起来——
  为什么没有帮助他为早逝的父母
  立一块给生者阅读的墓碑?天堂也有电信局
  为什么不提醒他带走生前用过的电话?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学会了抽烟
  为了与他保持某种爱好上的联系。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我成为了真正的父亲
  (一个与传统有关的说法)
  在他坟前焚烧诗集不是为了让他阅读。

  父亲去世三年之后,山河依旧。
  卡扎菲领取了比萨达姆还要羞辱的结局。
  我还生活在城市一角,我的土地
  还由别人耕种:替父亲活着
  活下去,我的梦还由父亲那里出发抵达光阴。

  王夫刚的写作,从日常生活中那些隐微和细小的痛楚出发,以简静而繁复、直白又曲折的笔触深入历史和现实,审慎低缓地表达出了对乡村人事的温情和敬意。他正视人类经验的复杂,体认卑微人生的艰难,也珍视生命自身的经历、时光的疼痛所构筑的个人历史。《祭父稿,第二首》《父子恩仇录》等作品,细节真实、精微又不乏适度的调侃和自嘲,洋溢着当下生活的沛然之气。(梁雪波)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是个男子。
  马路对面观望的也是个男子。
  女主角已经走远,背景的表情
  已经由愤怒变得模糊。
  公交汽车越来越少,打着空车灯的出租车
  一如过江之鲫穿行于灯红酒绿。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是个男子。
  他没有喝醉,也不肯
  喊住那个渐行渐远的名字——
  他的包里装着一封不再需要写完的
  信(也许是一颗滴血的心)
  他一边哭泣一边打电话
  让快递公司到有一棵小树的地方
  来取邮件。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是个男子。
  曾经付出、已经失去的爱值得一哭。
  他拒绝爬到小树上面去
  (虽然失去了爱,但还不打算自杀)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
  是个男子,无人值守的信号灯下
  小树因为细弱而有点
  无所适从:它还没有长到谈情说爱的
  年龄,也不懂得安慰。
  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是个男子。
  马路对面观望的也是个男子。
  他久久盘桓只为一个疑问
  哭泣的人,哦,你为什么抱着一棵小树?

  作为时代的观察者、见证者、思想者和记录者,诗人王夫刚善于发现和洞悉日常生活的荒诞和被万象红尘遮蔽的真实,《抱着马路边的小树哭泣的人》从最小的可能开始,以具体事件为契机,探究并试图厘清个体生命与公共时代的复杂关系,表达世事人心的动荡,冷静而凌厉的字里行间饱含着无限的悲悯。(谷禾)


  《暴动之诗》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
  愤怒的岁月里他们杀死地主,烧毁寺庙
  占据山中的高处,掷出长矛
  石块,和用尽霰弹的猎枪。
  他们没有旗帜,没有纪律,没有
  死亡的经历,出于偶然的杀戮也不是
  他们渴望的生活。日暮时辰
  有人像壮士一样在山峰上走来走去
  有人望着落日,暗自沉默。
  作为事件他们被写进了地方史。
  作为战场,我家乡的石头至今镌刻着
  无人领取的弹痕。许多年后
  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像他们
  获得意外的光荣但全然不知。

  王夫刚的声音在波澜不惊中透露着些许的谨慎,如同他在诗歌技艺上所呈示的状态:强烈的宣泄欲望转换为谨慎的更富意味的语言实现;单一的主题指向延伸为对事物内部多种层次的探触与呈示,以富于耐心的细部作业,建构他所渴望的诗歌文本的丰富与精确。这似乎体现了他对诗歌这样一种新的理解:诗歌绝不仅仅只是抒情借用的工具,更是建立在复杂构成性上富于魅力的艺术。(燎原)


  《风 筝》

  在潍坊我曾经生活了三年之久。
  这是一个城市,空中飘着太多的风筝
  但我向来不喜欢飘的东西。
  很多次我抬起头来,看到风筝
  看到飞鸟,并把它们混为一谈
  这不说明具体的问题。
  因为飞鸟同样被我一再忽视。
  我只是奇怪,风筝和城市
  可以保持这样一种关系。
  我对搞不清楚的事情怀有断断续续的
  热情,而三年时光正好弥补
  一只风筝所带来的阴影。
  在写给天空的赞美诗中
  我谈到了风筝和飞起来的命运
  “风将使它找到天堂
  而线能让它带着天堂的消息
  返回人间。”当我篡改阿基米德的时候
  风筝博物馆的错漏仍未修正。
  我感激潍坊但对轻而摇摆的风筝
  有点粗心。世界就是这样
  世界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喜欢飘的东西(或者是
  飘的感觉),但轻而摇摆的东西
  不会因为我而丧失意义
  也不因我的来去产生爱与恨。
  在潍坊,总有一些清晨
  黄昏,总有孩子和老人
  经历着不被理解的事物的爱。
  按照他们的理由,我将失去理由
  按照他们的快乐,我将死于
  一只风筝的不可能。

  王夫刚的作品贯穿着一种明确的主题,通过叙事,表达一种对于事物兴衰和生命细节的持续关注,对于已逝生活的映照和唤醒,传承与更新,《风筝》一诗可以清晰地看到王夫刚近期诗风的变化。他在诗中谈论风筝和城市的关系,这种关系,构成了一个充满象征和寓言意味的空间,不仅是“轻”和“飘”问题,而是情感的现实冲突。(王黎明)


  《钟表之歌》

  我的童年曾经离一块钟表很近
  我的童年,曾经在钟摆上
  晃来晃去,像另一个孩子
  在秋千上寻找快乐。
  我喜欢母亲,和她给钟表上弦的
  时刻:越拧越紧,发条
  越拧越紧,我的心。
  母亲抚养着我的童年
  需要上弦的钟表
  用半个月换我一个节日。
  我还喜欢夜晚,尤其冬天
  那突然响起的钟声
  仿佛洞穿了漫漫长夜的寂静
  黑暗,和乡村的秘密。
  我一次次竖起耳朵
  等待,倾听,情不自禁地
  附和着:一,二,三
  有时候我以为我是唯一的失眠者
  有时候我看见了敲钟的人
  拿着锤子,在贴满年画的
  墙壁上,敲打。
  但母亲不让我接触钟表
  不让我打开时间的门
  她站在凳子上,一下紧一下地
  拧着,钟表的位置
  长久无物取代,光阴
  好像一堆偷梁换柱的齿轮。
  去年回家,母亲告诉我
  这表,走得还算准时
  就是嗓子哑了。一定是敲钟的人
  出现了问题,母亲
  敲钟的人,你可惊讶?

  读这首诗,尤其是后半部分,我们会想起李白的《静夜思》,对于时间的感受和思索,王夫刚和我们的古代诗人一样,也是在一种“寂静”之中感受到了它的力量,并把这种力量以一种物象的状态呈现给我们,只不过李白选择的是“明月光”和“地上霜”,而王夫刚使用的是一个具像的“钟表”和钟表之内那根最能喻示时间的力和动的“发条”。在这里,“失眠者”是一样的,沿着时间的回溯,古今的归宿也一样,一个走向了“童年”,一个回到了“故乡”。(江非)


  《在北方的海边眺望无名小岛》

  我好像从来没有接近过那无名的小岛。
  我喜欢远远地眺望。有时候
  我行走在山区,以为大地变成了
  起风的海;而山峰恍若浪中晃动的
  岛屿。在北方的海边
  眺望,那无名小岛是孤独的
  那海天一色美而虚无。面对大海
  我渴望表达的东西太多了
  面对大海,我做着拥抱的姿势
  却不想让又咸又凉的海水溅到身上
  啊,我和时代羞于出口的意图
  保持着多么惊人的一致!
  在北方的海边眺望无名小岛
  如果我闭上眼睛,一切都将消失
  如果我沉默,如果我始终沉默
  将不是大海占据我的心。
  从一个小岛开始,我不断地
  添枝加叶:无名,眺望,海边,北方
  我甚至想到了沧海桑田……
  但是,在北方的海边,除了眺望
  和放弃眺望,我不知道
  明天会发生什么:慢慢衰老的
  耐心,慢慢地洇出了盐渍
  曾经的爱和期待变成了
  无名小岛下面那看不见的部分。

  在“那看不见的部分”面前,人类唯有保持缄默。因为一次偶然之中的眺望,作者从堆满形象和符号的内心仓库调动起过往经验,绕过霸权式的惯性命名和时代的物牢笼,最终抵达人类“那看不见的部分”,即爱的部分,它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被需要又不被看见,不被看见但仍被需要。(麦岸)


  《生活的洪流》

  暴雨过后,河水变得浑浊不堪。
  说来你不相信,在去往县城的路上
  我忽然清晰地看见了洪流
  和生活的洪流(狭长的
  河床中,它们曾经是浪花之歌
  溅湿了我的青春)。河岸一侧
  破旧的公共汽车奔跑着
  我在笔记本上写到:“生活的洪流
  滚滚而来。”车厢里的男人
  在吸烟,女人们在说笑
  吃樱桃的孩子耐心地盯着窗外
  怀有身孕的少女默不作声,昏昏欲睡——
  从一次具体的生理变化开始
  爱情结束了,爱情的记忆
  像雨后山区的绿色
  越来越不着边际。破旧的公共汽车
  始终奔跑着,生活的洪流啊
  这样清晰,却从不值得多么惊讶。

  一次平常的生活经历,使诗人忽然发现自己的世界构成居然如此充满不可调和的戏剧性:一个洪流(心中的洪流)奔向远方,另一个洪流(生活的洪流)却滚滚而来,他看见了这一个也就不可能不看见另一个,要命的是,刚刚看见这一个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泛起,就在一瞬间被另一个的惯常所摧毁。透过诗中的洪流,我们显然看到了构成基本现实、司空见惯的那一部分的残酷性:世界就是这样,我们又能怎样?诗人内心的孤单、无奈和隐忍,在波澜不惊的叙说中表露无遗。(吴玉垒)


  《怀念一所消失的乡村小学》

  二十几年了,我一直没有放弃
  这样的愿望:回到家乡
  回到村庄对面的山冈。
  在那里,我将指给你看一排
  旧房子,它们游离于集体
  衰败的墙上镌刻着一所乡村小学的
  青春。那里的学生
  已经无处可寻;那里的老师
  坟前青草已经几度枯荣。
  我将为你朗诵一首短诗,我将在诗中
  遇到少年的事情,因为你的
  倾听,我将流下久违的泪

  《怀念一所消失的乡村小学》表面看起来展示了“精神还乡”的感人场景,然而当梦想照进现实的时候,我们却忽然意识到,其实二十几年来并没有什么阻碍诗人回到家乡,反倒是有许多无形的束缚,像当年高考失利一样阻碍着诗人离开家乡。于是诗歌里的“回到家乡”和现实生活中的“离开家乡”便形成了一个有意味的矛盾。(冯雷)


  《轻描淡写》

  喝酒之前他们不让我朗诵。
  喝酒之后
  他们不听我朗诵——

  新年敲响江湖的大钟。
  没有月亮的夜晚,允许诗歌
  在山东抛锚。

  啊,我有杯盘狼藉的
  表情,他们却爱
  杯盘狼藉的人生。

  那个夜晚之后,还有
  很多夜晚;那次误会之后
  误会获得了性别。

  幼兽来不及相爱就开始撕扯。
  黑暗,长着两只
  他们没听说过的耳朵。

  就这样吧:怒吼的幸福
  使拖拉机浑身颤抖
  也值得我继续等待。

  《轻描淡写》以悖论语言呈现了诗人想要传达的思想、思考与哲理,这种悖论语言由于捕捉住了生活中的一些荒诞不经,以看似矛盾的逻辑折射哲理、思想,因而逃避了感情与个性,而趋向客观化、沉静化,透出一股冷峻之气。(罗小凤)


  《火车要来》

  再次写到家乡:一个叫做五莲的
  山区小县。正在延伸的铁路
  新鲜的事物,使它变得年轻
  活跃,有一点点时髦。
  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世界
  乘着火车急速前进
  但五莲还没有遭遇钢铁的爱
  (村镇之间,线一样的道路更倾向于
  民间的未曾规划的自由)
  报纸上的消息说,几年以后
  这里的人民将因为火车
  而打开山门(这是一个比喻)
  走向全国——为了让铁路
  在五莲拐一个弯,留下
  一个几年以后的三等小站
  据说还发生了一些童话和传奇般的
  故事。很多次我看到了
  跨越五莲的铁路桥梁
  那么高,那么长,那么坚定
  像一种干预命运的姿态
  加深着我对根的挖掘。
  火车要来,火车将穿过家乡
  在远方的山脉,河流,树木
  在祖国各地留下我的
  声音:“假如五莲是一首诗
  那么,对五莲的眷恋
  必然是另一首诗!”
  火车要来,改变站台节奏的
  也许是过路的爱情留下一件风衣
  而擦亮铁轨的,则是生活
  而曾经年轻的则是我
  几年以前,为一条铁路的多余部分
  准备下的等候的座椅——
  等候并不痛苦,等候的
  过程,时光是常识大于家乡。

  诗人为一条铁路的多余部分等候,自然不会等来什么,可不管怎样,这就是现实,没有痛苦,也谈不上幸福;这就是时光,而“时光是常识大于家乡”。反讽作为王夫刚诗歌写作的局部思想方式和哲学态度,在朴素的文本下呈现出沉重与复杂,进而验证了他作为一个诗人从不动声色出发所能抵达的独特性和价值所在。(马云飞)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e7305d60102w16x.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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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