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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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文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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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文成诗歌15首





  夏文成,男,云南昭通人.云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昭通作协常务理事。有诗文700余首(篇)刊于《诗刊》《中国艺术报》《诗选刊》《星星诗刊》《星星?散文诗》《中国诗歌》《延河》《阳光》《北京文学》《创作与评论》《时代文学(下半月)》《上海诗人》《天津文学》《诗歌月刊》《中国铁路文艺》《散文诗》《边疆文学》《百家》文学选刊《青海湖》《草原》《山东文学下半月》《云南日报》等数十家各级报刊杂志。有作品入选《2012年汉诗年鉴》《2013-2014年度中国新诗年鉴》等多种诗歌选本,曾获人民文学征文奖、孙犁散文奖等。出版诗集《秋风不会将大地搬空》。





  一个女商贩的梦



  我给她拍照时,她都不知道

  那时她还在清浅的梦中。那时

  深秋中午的阳光很好

  适合睡眠。种地时没有午睡习惯

  在这城市的偏僻一隅

  她也终于可以假寐一会儿

  城管高音频的喇叭也在午睡,暂时没有

  把她从梦中揪出来

  破旧的三轮车上

  摆放着蒸熟的美味食品,但她的车前

  如同老家被秋风清扫过的场院

  冷清得可以罗雀。她身后光鲜的广告牌上

  “安稳盈”三字十分醒目

  但与她毫无关系。我猜测她此时

  肯定别无所求,只愿凉薄的秋风

  不要将她的梦吹醒,不要将她

  吹回那片苦难的土地



  豢养一片海

  

  它吞掉一架飞机,就像藏起

  一根针,让人满世界乱找

  它不会疼,只把疼

  留给别人;它咽下一膄船

  就像吃掉一个饺子,那么多人都成了馅儿

  它不会哭,别人那点泪水

  在它的眼中也就算不了什么

  

  作为地球上。最庞大的一只胃

  吃掉那么一点点东西

  实在是小儿科。自从海存在以来

  不知生吞活剥了多少物件。消化掉的,以及

  消化不掉的,都来者不拒

  那些坚船利炮

  可能还算不上胆里面的,一粒结石

  它的贪婪与劣迹

  人所共知,但谁有能力去追究它的责任

  

  海作恶多端,却一直逍遥法外

  这让一些人愤愤不平,一些人眼红生妒

  一些人艳羡不已

  恨不得紧紧抱住海的大腿喊爹

  有高明者则不露声色,悄悄在心里

  豢养一片海

  让虚构的海替他贪得无厌

  替他为虎作伥,而心安理得

  

  

  秋风吹

  

  这是晨光初露的上午

  一只虫子却迫不及待躲到时间的背面

  但我知道,它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秋风正若即若离

  尾随在它的身后

  它暗藏于阴谋身后的刀锋若隐若现

  如同我来到荒芜的野外,喧嚣的市声

  依然不肯放过我,它们呼啸着

  穿过我的身体,扔下许多废墟

  我只能被裹挟着,加入它们的行列

  就像这野外的草木,在秋风中

  交出青春和果实

  进入下一个轮回。一群麻雀乘虚而入

  在不远处呼儿唤女,捡食岁月

  遗落的草籽儿。筑路机

  粗野的轰鸣,它们充耳不闻

  

  

  天空终于忍住了一场雨

  

  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得一时之气

  免得百日之忧。这是古人

  人生经验的总结提炼

  我不知道天空,懂不懂这个道理

  但昨晚,天空终于成功忍住了一场雨

  

  此前,天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

  想下就下

  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颇有些泛滥成灾的意思,颇有些将某人

  唯一的好心情,糟烂的意思

  颇有些将大地

  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的意思

  

  到处都是伤心的积水。到处都是

  扶不上墙的烂泥

  到处都是错失受孕期的庄稼

  到处都是见不了面的爱情

  蚊虫般茫然无措……

  

  现在好了

  当某人被散乱的雨点子

  难民一般赶回家,天空却忍住了一场雨

  如一个悲伤至极的女人

  忍住了咒骂和哭声

  

  挖掘机没有脑袋

  

  挖掘机没有脑袋。它只能

  借助别人的脑袋为所欲为。这个定义

  好像是一句废话。因为所有的机械

  如汽车火车飞机航母导弹等待

  都没有脑袋

  它们都得借助人的脑袋

  达成自己的目的

  

  但挖掘机似乎表现得更突出一些

  我每天上班,都要路过

  一些工地,都会看见

  大大小小的挖掘机,在人脑的控制下

  伸缩着一条独臂,对土地

  实施挖心掏费的大手术,使得土地

  被结扎了一般

  从此丧失了生育功能

 

  被混凝土占有的部分,一夜之间成了暴发户

  

  那些以土地为生的人,从此丢下锄头

  开始在水泥地皮上找食

  在脚手架上玩命

  更多的人,则像丢失了土壤

  失去了春天的种子

  或坐或站,看着没有脑袋的挖掘机,东一下

  西一下,掘出一个

  又一个大坑,再将一根又一根水泥桩

  强行插了进去



  一个人的寺庙





  不知始建于何时

  也不知因何而建。一座寺庙

  气势恢宏,但只为一个人

  而存在。它藏匿于

  某个隐秘之境,只有一个香客顶礼膜拜



  诵经声,在一个人的寂寞里

  悠扬,超度着一个虚无的灵魂

  一个人在经卷发黄的皱褶里

  踽踽独行



  头顶,天空辽远

  她看到了云朵和高高在上的神灵

  但她看不到自己的脚趾

  以及流过庙前的春水和月光



  庙堂前,香烟缭绕,但她半开半闭的双眸里

  却没有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

  没有人间

  细雨飘过每一个晨昏

  大风吹动裙裾,而她的心纹丝不动

  仿佛寺前,爬满青苔的花岗岩


  你的人性中隐藏着多少秘密



  每个人都拥有一个

  不为人知的黑暗的秘密仓库

  这个秘密仓库

  只有唯一一把无形的钥匙

  掌握在每个人

  自己手中。它不是电脑硬盘

  谁都可以看到

  也不是录音、录像带

  谁都可以播放

  那些乱七八糟的秘密或记忆,只有你自己

  可以看到。有的记忆

  你可以随时随地拿出来炫耀

  有的却秘而不宣,直到伴随你

  埋进坟墓,也不肯示人

  有的需要别人的强制挖掘,

  才会大白于天下。有的秘密

  只会要了自己的命,有的秘密会让许多人

  如卧针毡,夜不成寐

  你的人性中,隐藏着多少秘密

  只有你自己知道。一个人的一生

  拥有多少

  不敢示人的秘密,往往取决于

  你那个秘密仓库的黑暗度



  果子只醉心于自己的甜蜜



  老天强加给她们那么多风雨

  她们照单全收;着纷乱的人间

  给了她们那么多天灾人祸

  她们同样逐一笑纳了

  现在是阴雨连绵的冷秋

  光阴在催促,采摘者的手

  在接近,而果子们却心无旁骛

  醉心于自己的甜蜜

  她们知道,初秋的风

  是软的。越往后,风就越来越锋利

  她们知道,果子的命运

  甜蜜给别人采摘

  甜蜜了别人的人生,自己却

  一无所获。但她们仍然情不自禁

  不事张扬地吞咽掉了

  前半生的苦涩和烦忧,而把后半生的甜蜜

  悬挂在秋天的树梢。就像一位母亲

  把儿女和幸福,在阳光下养育大

  自己却在时光中,慢慢老去



  卖烧洋芋的老头



  看到我走向他,他的脸上

  立刻堆满灿烂的笑

  三轮车上的火盆里摆满了

  刮得黄生生的烧洋芋。我禁不住诱惑

  想买一个满足一下食欲,他则巴不得我多买几个

  他忙不迭地刮洋芋的动作

  和讨好的表情,让我心里发酸

  此前他肯定是种地的农民

  现在逃离土地,干起了卖烧洋芋的活儿

  与同样逃到城里擦皮鞋

  卖小菜、水果的其他农民兄弟姐妹一样

  在城市的背街小巷

  东躲西藏,仍然逃不过城管的法眼

  他们也练就了一双

  特务的眼睛,和飞毛腿的速度

  我感觉这种活路

  比种地更需要技术和心理承受力

  但无论城管怎么驱赶

  他们也不愿意重新回到

  那片生长庄稼和自由的土地上



  鸡 肋



  这一生,我们啃掉了

  多少鸡肋?此后,我们还会

  啃掉多少鸡肋

  或扔掉多少鸡肋?恐怕谁也说不清

  我们只知道,对鸡肋的感情

  挺复杂。明明知道

  食之无肉,却偏偏不肯丢弃

  因为它毕竟还有些味道

  要命的是

  那味道既不能充饥,也不能解渴

  当年,杨修老先生

  就吃了这个瞎亏

  好在如今没有夺命的曹操

  我们可以名正言顺,放心大胆地

  占有着一根又一根鸡肋

  想啃就啃两下

  不想啃,就随意扔在一边





  一条路的记忆



  火辣辣的太阳就压在头顶。它比

  肩上的苹果、水蜜桃担子更重

  尽管肩头的皮子

  仿佛被刀子剥了一般

  火燎燎的疼,脚后跟上的水泡

  如同两个疼痛的太平洋

  在脚底晃荡

  但与压在头顶的烈日相比

  似乎逊色多了

  太阳的企图是要将我

  将母亲,将一路上进城卖水果的乡亲

  体内的血汗榨干

  让我们渴死。这是十多二十年前

  一条路留给我的记忆

  还有母亲背着我

  进城看病,我的脚尖一直踢打

  母亲腿肚的记忆,还有我们坐在牛车夹杆上

  随父亲进城“交猪”

  一路颠簸过冯家落、昭鲁桥、欧家营、背天河

  虫虫站、望城坡

  于饥肠辘辘的中午时分

  来到东门偏远的食品组

  提心吊胆地(唯恐猪的重量不达标)

  陪着笑脸

  终于把含辛茹苦一年喂肥的猪

  交给了国家

  而我们父子却空腹往返四十里的记忆

  还有逢年过节进城

  看热闹,两腿走得精疲力竭

  却乐此不疲的记忆

  而今,所有这些记忆

  都随着一条河被强行改造后

  从夏家湾进城的那条必经之路

  也随之成为烂尾工程

  破烂不堪,泥泞难行

  一村人只能像被改造后的河流

  只能绕道而行。而那些关于人生多艰的记忆

  像一盘反复使用无数次的录像带

  被时间的磁头

  不断摩擦,日益淡化

  最后终于卡带

  被一双粗暴的命运之手,强行扯断



  寒露日告白



  从今日始,我再不能

  脱下你编织了大半生的寒衣;从今日始

  你给我温暖抑或寒意,我将照单全收



  你说出的每句话,都具备秋水的冷冽

  你的每一个眼神,都暗含风刀霜剑

  你却毫不自知。以为每一个日子都是艳阳天



  一场弥天大雾,悄然从心底弥漫

  然后又在阳光下消于无痕。就像一场戏

  刚刚开始,就已被尾声取代



  吹过旷野的风,不知道大地的悲苦

  曾经恣意妄为的雨,从此将低眉垂首

  成为垂挂在草尖,一滴暗藏刀锋的露


  鸡冠花



  不是午时三刻,公鸡没叫

  却有人喊

  谁让画的鸡冠花,拉出去

  砍了!好在如今已不是

  封建专制时代,她只是虚张声势

  砍不了谁的头

  彼时,我正在用想入非非

  丈量暮色的宽度

  晚归的牛羊正在入圈,荒地里的喇叭花

  停止了无声的喧哗。而细碎的鸡冠花

  尚未在纸上成型

  那个愿意为谁,画地为牢的人

  牢未筑成,却早已裹足不前



  叶 公



  龙来了。带着它的粗野和强劲

  叶公惊慌失措

  躲到了床下,仍然颤栗不止

  叶公根本没有想到

  龙会有如此恐怖。此前叶公心目中的龙

  在皇帝的龙袍上

  在美妙的传说中,在自己的臆想里

  多么美好。龙可以呼风唤雨

  缓解他人生的旱情

  龙神通广大,可以在梦中替他完成

  现实中不可能完成的梦想

  他在心里勾画了千万遍

  龙的形象

  愈来愈高大上,愈来愈无法取代

  龙也是一个懂感情的家伙

  叶公对它的痴爱

  深深打动了它,它怀着满腔热情

  前去拜访叶公。但它没想到

  自己的非主流形象,竟把叶公吓得尿了裤子

  龙感到失望和扫兴

  怏怏而归

  读完叶公好龙的故事,我突然觉得

  我自己仿佛就是叶公

  我之前也宣称热爱过一些东西

  却在随后的时间里

  逐一放弃了。因为我和叶公一样

  怕受伤,怕痛

  怕龙携带来的暴风骤雨,残酷摧毁

  我好不容易

  用幻想,堆垒起来的沙雕



  谁能懂得一头牛的悲伤



  暮色四合,街灯开始次第亮起

  在这万鸟归巢之时,我却听到不远处

  有一头牛像在呼唤失散的亲人

  一声接一声,一刻不停地嘶喊着

  这嘶喊,有些像战地的号角

  悲壮而苍凉,忧伤而无助



  我疑窦丛生,这是城市,怎么会有牛哞

  牛一般是不准进城的。牛的劳动场所

  只能在田野,在山间

  但此刻,我的耳中分明有阵阵牛哞

  在冲撞;我的心上分明

  有一记记悲伤的重锤在不断捶打



  牛进城的方式目前只有一种

  就是被安装了铁栅的卡车

  成批成批地运进来;牛唯一能去的目的地

  就是城市暗角里的屠宰场。平时,牛一般不会

  发出疯狂的嚎叫。即便进了屠宰场

  刀子架在了脖颈上,它们也不会吭一声



  根据我有限的经验,能让牛凄凉哀嚎的情形

  只有一种,那就是当它

  被单独拴在一个地方,丧失用武之地

  孤独无助的时候,它就会

  发出绝望的喊叫。在一头牛心中

  孤独无助,似乎比死更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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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稿编辑:阿依古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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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