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村

　　野村，95年生，浙江嘉兴人。作品散见《绮园》等刊物。

　　黑喜鹊
　　——致津渡

　　黑喜鹊。借助镜子，翻白腹部
　　审视、判定自己的失败。

　　黑喜鹊。长喙曾经穿透过乔木，果实
　　落在山崖，将泉水冲刷成一盏暗淡的茶。

　　黑喜鹊。甚至数月，流落于荒岛。林木
　　撑起她的身躯。她像树梢，一滴，明亮的
　　露水。反射天上的星，还有远处渔人
　　一瞬间的呼救灯火。

　　黑喜鹊。身陷铁笼，镜子在外，被铁丝
　　切割，成为更多的镜子。灯光侧身
　　驶进了笼子。她想起渔人，她学着他呼救。

　　黑喜鹊。腹部惨白，就像
　　溺水后的窒息。她祈祷铁笼，化身
　　为小舟，可以游向那荒岛。

　　黑喜鹊。

　　明清信札

　　明清之际，秀水喋血，
　　妾身姓黄名媛介*。
　　轻舟转徙，于吴越之间，
　　身携笔砚，又浓墨浇灌
　　风和日丽的愿景。

　　诗画贱卖，卖不出两三件；
　　夜饭匆匆，吃不下一两口。
　　黄梅啊，淅淅沥沥，那晴日
　　暂且是等不到。就听雨吧，
　　只等那雨声，声声慢。

　　宿墨破水，久臭间临写汉隶，
　　——哀不能语，舌卷入喉！
　　方块字次第排列、铺开，
　　那气息缓慢，无限地靠近仙鹤。

　　*黄媛介，嘉兴才女，生于明清交际的年代。明亡，媛介轻舟往来吴越间，曾在杭州卖诗画自活，后为闺塾师。擅小楷。

　　金陵游
　　——赠风卜

　　金陵二日，见兰童、森林等诸友，佳。然与风卜相识已久，兄因应试之事而不至，憾事也！故作拙诗相赠。

　　如落单的游鱼，行走于金陵街巷，
　　长沙豆腐、唐人服饰，七转八转寻不得狮子楼。

　　珠箔飘灯，一宵秋雨独自归，
　　独坐旅馆的木椅，幽暗间彻夜苦吟而不得一字。

　　翌日，探江南贡院，还有随园边上南师大，
　　“金陵女子大学旧址”，婉转而清脆的梦焕然真实了起来。

　　又乘140路，多坐了一站而曲折到达玄武湖，
　　微热的阵雨洒下，湖水涟漪细微。

　　“反者道之动”，在甚北之金陵，浙浙沥沥的玄武湖，
　　我竟然想起，南方一隅的故乡，杭州湾那潮水雷霆万钧。

　　而且我曾翻阅史书，却不曾弄明白，故乡属于
　　吴国还是越国，也无从知悉，自己是哪方后裔，而身上

　　既有越民卧薪尝胆之欲，
　　又有吴人断发及神冶之精血……

　　两块碾石啊，倾轧着我，
　　我在其中的沟壑间，常会痛不欲生，

　　有时是在故乡，有时是在陌生如金陵之地：
　　此刻玄武湖阵雨稍歇，谁又将同我踏泥归去？

　　河面

　　投河者
　　大多都在河里死去
　　这屋子的倒影
　　也死去了几十年
　　不断地死着
　　死在白昼和暗夜

　　那些细碎的灵魂啊
　　蚊子与萤火虫
　　如同前朝提灯的宫女
　　此刻从时间的空隙里
　　泌出

　　一尾跳起的白鱼
　　正走在前朝，赶考的路上

　　黄昏

　　沿着天空行走，麦芽汁上
　　偶尔泛起微弱的光亮，而火球突然跌落
　　来源于突兀的深邃。晚霞爆裂了一瞬，
　　便随日光消逝在地平线。黄昏
　　密度过高，在葡萄酒的静置中沉淀。
　　云突然聚拢，在愈发深沉的天空里
　　愈发白皙。它们膨胀，蔓延
　　就像拧不干的泪滴，长久盘踞在夜空，
　　又叠成山川的形状，将人世的传说
　　向苍穹诉说：从前的善男子，匍匐在山路
　　日日夜夜，磕头的血迹印刻山间的砂石。
　　无根之果，在他额间生出，而信女的绢
　　终于归了尘土。一声叹息，来源于
　　山腰颓败的卧佛之像。而山顶的寺间，
　　敲钟声和木鱼声，终于埋入前朝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