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棣

　　臧棣

　　杜甫的玫瑰入门

　　既然是替自然出头，就不一定
　　只有大浪，才能淘沙。
　　更何况玫瑰不仅仅看上去很美，
　　玫瑰真正的用途在于
　　它能帮我们节约大量时间；
　　如此，金子完全可以有另外的来源。
　　假如杜甫活着，新诗
　　和古诗的区别，不会大于
　　早市上草莓和菠萝的区别。
　　才不和你赌气呢。信不信，
　　十根韭菜就能让这首诗下个鸡蛋。
　　小是小了点，但也轮不着野鸽子犯浑；
　　最起码，它对得起生活的意义中
　　始终有虚构的那一面。

　　2015年3月24日

　　孟良崮入门

　　成就英雄的地方
　　也成就死亡是我们的黄金。
　　怎么可能仅仅只有两箱？
　　且抬上陡坡后，无影无踪就好像
　　白云悄悄给每个人
　　都塞了一张同样的收条。
　　成就国家森林公园的地方也成就
　　死亡的海拔，在我们身上
　　埋伏着一个高潮：由花岗岩组成，
　　四周密植着红松，刺槐，板栗，
　　但最显眼的是，火炬树旁边的五角枫。
　　风景的深处，孙梧正确地指出
　　那里有一个老家。而我的选择
　　相对隐秘些：我有点遗憾
　　我的登顶不是从山脚开始的--
　　闷热的天气但不是七月流火，
　　但有几个瞬间也确实很古老，
　　就仿佛我知道，我在替历史流汗。

　　--赠瓦刀

　　2015.8.2

　　沂蒙山入门

　　迟到的晚霞居然不惜人生
　　便提前一个无常。沂蒙山下，
　　湿地寂静于蝉鸣斜对心动；
　　放眼看去，唯有白鹭不替身
　　我和天鹅之间有一个纯粹的犹豫。
　　宽阔的倒影，沿雨后的沂河
　　延伸一个古老的判断。
　　我是谁？或者，我不是谁！
　　居然未为难过敢不敢
　　去波浪的睡眠中参加
　　一次湿身大赛。按沐与沂的尺度，
　　此地，也曾是一个完美的终点。
　　如果你就在对面，我还能是谁呢!
　　深刻于悲剧，按刚炖过老母鸡的柴火
　　留下的线索，多数情况下，
　　往往不如深刻于时间。比如
　　我渺小于时间，怎可能只是
　　一个感慨。如果我更擅长于陌生于我们
　　它其实是一个前提。更真实的情形是，
　　任何时候，你并不渺小于我。

　　2015年08月01日

　　真迹学入门

　　柏林的雨，不译柏林的线索。
　　空气是空气的洞穴。
　　可贵的，但也允许质疑的--
　　记忆是记忆的漂浮现象。
　　用卡夫卡处理一下，管点用，
　　但足迹仍不足以真迹。
　　在爱德华﹒蒙克的绘画前，停留五分钟，
　　也管点用；毕竟北京的纬度
　　比柏林的，要低13度。
　　这么巧？但也没准，命运另有安排。
　　一天之内，雨下了停，停了又下，
　　仿佛在表演停顿和停止之间
　　有一个微妙叫特拉克尔。
　　初开的白丁香，与街头的觉醒为伍，
　　繁茂你的人性，在胜利纪念柱附近，
　　竟然如此任性：就好像干净的
　　空气的裁决，才是最后的裁决。

　　注：1.爱德华﹒蒙克(Edvard Munch 1863-1944)，挪威画家。
　　2.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 Trakl 1887-1914)，奥地利诗人。

　　2015年7月17日

　　蒙塔莱和柏林有什么关系入门

　　柏林多雨。但飘忽的是，
　　一念之差太频繁。幸亏还有脑海
　　偶尔走神于东西比东西的隐喻
　　更深不可测。比如听上去，
　　柏林很诗，绝对像柏林很湿。
　　回到旅馆，我用吹风机吹头发时
　　发现可疑的鬓发之间，
　　黑白已被黑白死死套牢，
　　根本就吹不干。放到阳光下一晒，
　　我们比我更出身于烙印。
　　洗不掉，反衬烙印即故乡。
　　是的。你没听错。烙印之歌
　　正像背景音乐一样一边慢慢升起，
　　一边加紧缩小包围圈呢。
　　即使错觉是听觉的碧绿后门，
　　友好的柏林也不是由柏树的林子构成的。
　　蒙古的蒙，莱茵蓝的莱，
　　但中间的塔，能否镇住
　　被真理租用的山河，仿佛还可以
　　换个时间，再讨论。蒙塔莱和柏林
　　有什么关系就好像柏林和我
　　有什么关系？或者，我喜欢蒙塔莱
　　听上去就好像太阳是诗歌的
　　小黑屋。但是，肉体不是小喇叭。
　　至少，我的肉体是吹不起来的；
　　我愿意明确地承认这一点。
　　真的很抱歉。这和你配不配合没关系。
　　注：蒙塔莱 (Montale Eugenio，1896-1981)，意大利诗人。

　　2015年7月10日

　　斜雨入门

　　湖边，翠林已准备好发亮的跳板。
　　猫只接受世界只有
　　半个主人；所以，此刻，
　　猫，正夺过喜鹊的视线，打量着
　　离你最近的精灵。

　　除了碧绿的紫丁香，此处
　　并无其他的伞可供出售。
　　克服一下吧。毕竟，我无意对你隐瞒
　　任何东西，哪怕这世界
　　向我们隐瞒了它的原因和真实。

　　假如你，也准备好了--
　　这急促的，仿佛被打过招呼的，
　　比人生的倾斜还倾斜的，
　　刺穿了六月的，
　　雨，是我即将开始使用的语言。

　　2015年6月17日

　　此时此刻入门

　　看着我。趁着世界还有另一面。
　　看着我。既然我脑海里
　　慢慢浮出水面的礁石
　　是正朝我们飞驰而来的彗星的
　　一座理想的码头。
　　看着我。既然这椰子的味道比幽蓝夜色
　　更像恐龙的一行签名。
　　看着我。既然我们有可能比死亡更完美，
　　而完美的死亡推荐的未来
　　也只是此时此刻
　　月亮像橙色的开关被轻轻按了一下。
　　看着我。既然我知道我的请求
　　深受一只雀鸟的启发，但它毕竟
　　不同于一只夜莺的诉求。
　　看着我。既然你并不信任我们的真相，
　　而这里，环境本身就是一只妖精。

　　2015年6月16日

　　蝙蝠花入门

　　深山中的机缘足够久远，
　　比巧合的巧合更深入一个漩涡。
　　静止的，是个人的记忆对破碎的时光
　　下达的耳语如秘密口令。
　　人的背影，其实是人的花纹。
　　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蝙蝠花。
　　是啊，海明威将真正的美人
　　比作挺拔的山峰，仿佛是要减弱
　　神秘的恐惧中几个美丽的错误。
　　但是，你不仅见过蝙蝠花，
　　而且还知道它叫魔鬼花。
　　其实，花下的情形，不论如何诡异，
　　始终在恭维我们的现实：
　　人被称之为人，绝对是一个误会；
　　正如有些情形下，人，仅仅被看成魔鬼，
　　其实是，更大的误会。

　　2015年6月15日

　　高原蓝入门

　　几乎没有过度，蓝比天高
　　一下子就完胜心比天高：
　　这落差，竟然无名于
　　敏感的日子刚过不久。
　　你的本色甚至不必出场，
　　视觉的盛宴里，便全是自然
　　比偶然正派。白比云白，
　　对流有一个杀手锏你早已忘记
　　它的学名叫淡积云。假如你想好了
　　它不叫北京蓝而叫高原蓝，
　　一个纵身，确乎也可以发生
　　在原地和本地之间。

　　2015年6月12日

　　秘密录音入门

　　喜鹊的求偶声尖锐得像
　　一把剔肉刀，刺穿了
　　时间的洞穴。我当然知道
　　我的录音方法还有需要
　　改进的地方，就好像这一刻--
　　六月的黄昏纯粹于
　　北方的假象。放眼望去，
　　唯有火烧云依旧忠于无限好。
　　高大的杨树安静得如同
　　时间的部件。你的身边，
　　假如有换洗的东西叫我是猫，
　　紫丁香看上去便像支开的衣架。

　　2015年6月9日

　　纱窗入门

　　隔着纱窗，两个世界
　　经过重新划分，渐渐静止于
　　黑白的逻辑。北方的初夏，
　　母亲般的夜晚疯狂于
　　爱人是神秘的插曲。但是没关系，
　　跑调的，小夜曲终会将你我
　　收容在星星的孤独中。
　　从外面，它想飞进来。
　　那动静就好像世界有颗坏牙，
　　但你却不想拔除。它代表刺蛾和毛蠓，
　　或错乱的胡蜂，以及无名的冲动。
　　在里面，光，是更可口的
　　也更抽象的点心。光，带给墙壁的
　　何止是一张雪白的脸。
　　光，是光明的味道。
　　你，也在里面吗？或者，
　　你还在里面吗？当我这样问，
　　就好像我曾恢复过一种记忆--
　　光明，也是光明本身的饥饿。

　　2015年6月8日

　　蓝色猎物入门

　　平原尽头，你追踪了
　　很久的猎物，忽然轻轻一跳，
　　跃入浩淼的碧蓝中。
　　镜子呢？镜子呢？严厉的观照
　　如果不用于自省，仔细的端详
　　如果无关自恋，那么请给出镜子
　　不是凶器的其他三个理由。
　　追踪了这么久，你从猎物的眼神中
　　认出的我，究竟是谁？
　　参照物不变，当猎物与天蓝
　　交换我们的隐身术，时间的面具
　　也把重大疑点重新转移到
　　你和白云的关系上。悠悠一下，
　　谁会更敏感？如果白云不是对手？
　　或者，如果白云的对手
　　不是这些石头？眼前的，
　　这么多青草，比烛光更明亮，
　　难道仅仅是历史的幻象？

　　2015年6月5日

　　向晚学入门

　　对应于小湖带给我们的
　　一种安静，六月也给小湖
　　带去一个秘密的弧度。
　　下半场，生活的颜色会很深。
　　提前一点，优美一下，相当于
　　你给比短裙还短的假日
　　穿上了两双凉鞋。一番精确后，
　　大多数场合中，比时间深刻
　　远不如带着盒饭去湖畔
　　寻找倒影里的好人。至少，
　　你还有机会面对：我像不像？
　　或者请帮我判断一下，小鱼用亲嘴
　　频繁挑逗弱水的同心圆，
　　算不算严肃的游戏？西山偏北，
　　彩霞令现实尴尬，世界的原样
　　原来竟谐音飞走的鸳鸯。
　　这秘密，近乎一份契约。
　　毕竟我们也同意，彩虹令真相易碎，
　　但彩虹不是彩霞的表妹。而彩霞的替身，
　　至少目前看来，比我们更可疑。

　　2015年6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