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卷》


  编辑制作:孔祥忠(天荒)
  发布:2015-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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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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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衿诗歌十首

  子衿,本名江榕。江西南昌人,2010年南下深圳,后回归故乡。有诗歌见于《芒种》、《中国诗歌》、《创作评谭》、《诗中国》、《中国艺术报》、《旅馆诗刊》、《南方诗人》等,作品曾入选多个诗歌选本,2013年6月出版个人诗集《南》。
  诗观:诗歌是吹尽黄沙后露出的雪亮匕首,务求简单、干净、直抵人心,有现实意义。


  答李白书

  首先发生的,是物质层面的愁
  我饮不到唐朝的美酒,也典当不了
  你古董般的大衣(今天,它应该上交给国家)
  我无法用我的心朝向你的手
  因我所爱之物已被禁得七零八落
  剩下的,也凑不成一首完整的诗
  你劝我同醉,我劝你护肝
  请不要沮丧、扫兴、赐我青白之眼
  因我爱你的剑多过你的诗
  我爱你为唐朝注射的肾上腺素多过你不得之志
  你有你的剑法,我也有我的心事未了
  一个拖家带口的男人、精神贫瘠的思想犯
  要怎样找回秋风里被人拾走的魂魄?
  “我伏虎之时,不曾见过影子。
  少年时,我有向往之物
  便在商铺前徘徊,以期入梦
  然而皆是饥饿之虎,对我咆哮
  久而久之,便降服了……”
  “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预计晚点一小时……”
  暴躁的乘客哗然而起,面红耳赤
  既已上车,这么长的关押,唯能任其摆布。
  陈年往事毋庸再提。停车的
  这一小时里,你可将秋心拆成两半
  与我同销万古愁


  饲虎记

  身体里的猛虎很饿了,它一直在问
  可以吃你吗?
  可以的话,他会从脖子上来一口
  并不放血,直接窒息
  这是理性的食用方法,但有另一种可能
  它会把我放归丛林,用带着怨恨与鄙夷的目光
  把我赶入世间凡物的队列
  将和尚从方外拉进来,与
  将癞痢头阿四拉出红尘所花的力气相仿
  我趴在地面上,寻找猛虎踏过的痕迹
  但凡尘之心迸生的嫩茎反复刺穿我
  风雨山川不动,而杀机四伏
  我不住颤栗,迈不出一念之差
  我畏惧的并不是作为食物的命运
  我畏惧的是僧袍里刺血的经文
  将被撕得粉碎
  一朵火中莲终究不曾教我伏虎之道
  应须如铁,面如生,白刀子进
  红刀子出
  某一天,捕虎的猎人或许会发现一具骸骨
  拥抱着熟睡的猛虎,像一只忠诚的伥鬼
  坐在虎皮的莲座之上


  长水村

  我在长水村见到的
  那些抱着婴儿的村妇脸色黝黑
  警惕地看着驶来的大巴
  “又是来看红豆杉的”她们或许会这么说
  也会说,“你们看看就走,像扶贫的干部”
  远处是在建的三层小楼,荷塘和重叠的山峦
  “温总理来这里视察过
  在村口红豆杉下,与村民代表
  交谈了五十二分钟”
  这幅照片裱了起来,挂在村口
  红杉酒店。村民在酒店里打盹
  支起身看看拍照的客人
  又躺了下去
  为了省电,下午六点,没有开灯
  千年红豆杉,敷着一块命名碑
  “请为我拍照,将那五字拍下
  然后去躺躺吊床
  钉在两颗红豆杉之间,无比坚固”
  作为举例说明,许多人躺在上面
  流水一般
  2007年,一些领导来过这里
  一些村民外出打工,度过一生


  在一座从未来过的城市听素未谋面的少女唱歌

  某场研讨会楼下
  少女在她的升学宴上唱歌
  她穿着洁白的露肩长裙
  背着天使般的小翅膀
  她在毛茸茸的羽毛头环下唱: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她的父母正向宾客劝酒
  采收耳熟能详的吉利话
  一个红着脸灌酒
  一个在抹眼泪
  最后,少女的同学加入了合唱
  这其中是否会有双眼里含着动人的情愫?
  亲戚们的轿车填满开阔的广场
  一位素未谋面的少女
  把自己打扮成天使的模样
  这样的时刻,在她的一生中还将有几次
  毕业,结婚,生子
  她也终将走出诗歌里这座陌生的城
  我无法想象,这个夏天
  有多少天使般的少女走出来
  唱完自己喜欢的歌
  又重新走回现实主义的钢铁与橡胶之中


  在列车上想起陶渊明

  我恍然觉得,你就在前几号车厢里
  搓着手,惊骇于过量的冷气和
  毒药般嘈杂的音乐
  我恍然觉得迎面而来的夕阳是时间的不祥之兆
  我们穿过抚河,并在河面上空联想鄱阳湖
  也许你正在联想云梦泽,那消失已久的水系
  这条列车没有尽头,而吾生也有涯
  “没有足够的空间,去容纳每一个欲望”*
  所以我们一起隐居吧,你隐于魏晋
  我隐于江西
  田园之光的幻觉里,我举起虚构之杯
  向你致敬,而不用担心你会中途下车
  因你望向窗外,放眼皆是令你惊骇的褐色
  和时代的裸替
  上书:轻油,禁火

  *语出耶胡达·阿米亥《人的一生》


  夜读曼德尔施塔姆

  月季、葡萄、柚子树的影子
  在半夜垂下来,就像蝙蝠巨大的翼膜
  单薄的事物却拥有最神秘的隐喻
  精神贫瘠的引擎声从夜半跑到黎明
  在俄罗斯的分行文字里,它们象征制度
  暴君、和无可抵挡的潮流
  但在此刻,它们陷入夜晚寂静的泥淖
  曼德尔施塔姆在监狱外的松树林里遇见
  外出拾柴的自己
  他们相视一笑如走在同一道路上的革命同志
  而这个囚犯的灵魂已先于肉体永生
  岁月会在啼哭中甄别不朽的自己
  并将之放逐——就像伏尔加河上
  一只巨大的铁鸟张开翅膀
  迷失在星辰的海洋之中


  在盛夏,与一颗樱桃遭遇

  我们讨论黑塞、雷蒙德?卡佛、马孔多的姓氏
  口干舌燥时,俱都盯着这颗樱桃

  她汁水饱满,色泽光鲜,仿佛凝固在照片里
  要咬过才知道,此刻她是真伪难辨的命题

  “谁先拈取一颗,谁就是美学的凶手”
  旋转的扇叶掠过头顶,女儿翻了个身

  樱桃从实体中逃脱,我们锐气尽丧,一整晚都在
  用她的属性对抗酷暑里的育儿经


  那只布偶狗咬疼你了

  依依,当我们把你洗干净
  把你和那只布偶狗摆在床上
  你皱眉,躲避,哭着要躲进花盘状的抱枕里就像
  那只布偶狗咬疼你了
  三四年前,它购自深圳东门
  一间温馨的礼品店里
  那时,你父亲还是偷偷写诗的IT民工
  你母亲,在虚伪的衙门里客串丫鬟
  我们下班,散步,在八百万人口的现代都市里
  准确穿过商业区、地铁隧道和熙熙攘攘的晚市
  在那间溢满桂花香气的小房间里为青春画押
  我知道
  那只布偶狗肚子里的风尘咬疼你了
  就像那座城市至今仍建在我肚子里
  让我沉甸甸,让我怀念
  你还不会说话,所以你哭
  仿佛那年扫过窗外的暴风雨
  把桂花的香气洗得更加馥郁
  我们说给那只布偶狗听的心事咬疼你了
  我们在罗湖区,在大小梅沙,在龙岗说过的心事
  咬疼你了
  你哭得那么伤心,就好像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有房间那么大
  就好像你也将经历我们的漂泊
  依依,不要怕
  那是一只没有牙齿的布偶狗
  它听过的心事不比你听过的多
  而我抱着你,轻拍你入睡
  就像当我老了,你也会这样抱着我
  用一肚子的心事咬疼我的心


  那失去的

  所谓失去,就是从原本井井有条的生活里
  消失。比如我女儿的两只奶瓶
  从高处携手跳下,行踪成迷
  比如院里白底黑纹的花猫,地面上斑驳的雨痕
  先于冬季一步离开
  这些我从未意识到的插曲在某个角落
  悲喜交加地发生、纠缠
  天亮时我能感觉时间换了一遍
  昨天的我两手空空,退入过去的幕后
  闪耀的也是短暂的
  比如某个时刻曾指引过我的雷雨
  现在一切都在慢慢地腐朽
  我,和我换来的易碎之物
  我们仿佛水中月
  随鄱阳湖的干涸浮出水面


  车过唐朝

  他决意要逃回唐朝时,列车正在减速
  他要逃回的唐朝在夜色里闪着光
  这个唐朝,不是公元6XX年—9XX年
  不是《三百首》里的某一页、某个人
  但可能是某条路,某个在话筒前
  声嘶力竭的中年光头
  唐朝可以是一切事物的学名
  仰天大笑、抽刀断水
  它也可能不存在,无数次拔剑四顾
  在窗边一掠而过
  黑暗的石窖里,还藏着一片7XX年的冰心
  浸透泛酸的陈年的阿谀。官拜七品的
  夜郎国主,在单位里趾高气昂
  “翻开牌面,比大小吧”国主说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都
  无所谓,一个县级市也可以有输送不完的难民
  这些被贫瘠的古意逼到转角的人群
  跛脚、眇目、患有软骨症、寻求理解
  是夜,车过东乡、进贤,有位先生囿于抑郁
  向窗外展示自己的梗塞
  像唐朝无所不在的浪漫和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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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时间 2015-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