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仁凤

　　朱仁凤

　　朱仁凤，笔名淡水，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南昌市作家协会理事、南昌市诗歌学会理事．《八一诗选》执行主编．《中国新诗精选300首》、《当代诗人》编委．《37℃诗刊》特约编辑．曾任《新锐诗刊》编辑部主任．出版34万字长篇小说《双凤朝阳》．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诗选刊》、《诗潮》、《海燕》、《名作欣赏》等杂志、报刊两百余家．获全国诗赛奖若干．

　　《牵不到父亲的手》

　　.

　　山茶花开了又开

　　小麦苗长了又长

　　他还在蹲守他的故乡

　　为当年他努力想要的新生活

　　当年他亲手栽下的青竹林

　　一年比一年更青翠

　　他亲手栽种的茶籽树

　　枝上已挂满果实

　　它们个个饱满，子孙满堂

　　这些他看着长大的茶籽树

　　像他一样把根深深植入了大地

　　它们越来越葱郁，一棵比一棵像父亲

　　我穿行在它们中间

　　眼含泪水

　　才刚轻轻喊一声父亲

　　它们便张开了茂密的枝叶

　　.

　　.

　　《想念》

　　.　

　　小院被早起的鸟儿闹醒

　　鸟儿们欢快雀跃地

　　将鸟语小朵儿小朵儿

　　从一棵树上衔飞到另一棵树上

　　一只大鸟眼神警惕

　　蹲在高枝上俯瞰院内

　　一位爷爷手牵孙子

　　在树下指认那些鸟儿

　　当红红的太阳

　　照在这对祖孙的脸上

　　我开始想念一个村庄

　　一口长满苔藓的八角水井

　　一只八哥，两只喜鹊

　　一群童小无猜的鼻涕孩

　　一个严厉却刻骨铭心的老男人

　　.

　　.

　　《你怎么可以这样流氓》

　　.

　　回家的路上必经一家夫妻性保健店

　　每次路过这家小店

　　我便像个贼人一样目光开始躲闪

　　守店的老板娘是个年轻女人

　　长得颇有几分姿色

　　她倒是大大方方，身边带个大约两岁的男孩

　　男孩刚学走路，样子稚气可爱

　　只是有时让人不免有些担心

　　这样可爱的孩子会不会是药物作用下的产物

　　小店的生意很冷清

　　大大方方进去的人不多

　　偶尔碰见从店里出来的人

　　他们其中有些人会像我一样，目光躲闪

　　有些人就神情自若

　　有的人还会连续盯我几眼，眼神暧昧

　　我便败兵一样落荒而逃

　　这样放肆的目光碰见过很多回

　　有一次我咬咬牙，迎着对方的目光狠狠盯回去

　　不料却招来更大胆更暧昧的回击

　　毫无临阵经验的我这一次彻底慌了神

　　低下头一溜烟逃回家中去

　　刚逃回家中未等缓过神

　　老公心血来潮，他竟然少有地冲我笑了笑

　　样子有点儿讨好，目光有点儿暧昧

　　想起刚才的败阵，我一下就冲他脱口而出

　　臭不要脸的，你怎么可以这样流氓

　　.

　　.

　　《延迟退休》

　　.　

　　搭他的便车去一趟老家

　　这个满脸沧桑双手粗糙的男人

　　大概因为沉闷了半生

　　话语突然多了起来，他说他种了十年地

　　打了十年工开了十年车

　　期间原配去世，娶了二婚生了个儿子

　　每天起早摸黑风里雨里

　　吃饭有一顿没一顿，检查出糖尿病两年了

　　日子过着过着就五十岁了

　　他说现在他是数着日子熬着过

　　努力赚钱交社保，巴望熬到退休的那一天

　　时常还担心自己根本熬不到那一天

　　他说国家要延迟退休年龄

　　上面为什么不来关心像他这样的群体

　　他们的心声和疾苦

　　国家为什么总是装聋听不到

　　他一直说，几乎没让我插上一句话

　　好像他身边坐着的

　　是一个能为他叫停延迟退休政策的大人物

　　我同情地侧目看他

　　这个原本五大三粗正在明显消瘦的男人

　　脸上竟然刻满了忧伤，他一直说

　　就像面对一个来倾听百姓疾苦的大人物

　　最后他长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长长的叹息和着旧货车的哐当哐当声

　　一起刺进了空荡荡的荒野

　　.　

　　《一张中国农民的脸》

　　.　

　　他转过头来

　　让我看到一张生动有型的脸

　　与所有长着黑眼睛黄皮肤的脸有所不同

　　他的脸黑亮黑亮

　　上面泛着油亮的汗水

　　他正从货车上卸下一袋袋满满的谷子

　　顶着火辣辣的太阳

　　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

　　该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年龄

　　他大概从没有时间思考

　　从十八层高楼鸟翼一样张开双臂往下跳

　　人会成为飞鸟还是落叶的问题

　　大概也从不去思考

　　鲜花与雪花的区别与含义

　　他在卸下最后一袋谷子时

　　一抬眼看见了我

　　他竟然冲我羞涩地笑了笑

　　鬼使神差地

　　我竟然也冲他羞涩地笑了笑

　　只是他马上又掉过头去

　　他大概不想让我看见

　　此刻他脸上生长的那些荒草

　　.

　　.

　　《在神经外科室》

　　.　

　　神经外科室

　　一对从都昌赶来的农民夫妻

　　因为医院的过失

　　做CT检查拍错了部位

　　在小心重复对老医师说

　　我们从都昌赶来做检查

　　住了两天宾馆

　　如果再花上千块做检查

　　还要住两天宾馆等结果，我们......

　　农民夫妻双双面露难色

　　身穿白大褂目光冷漠的老医师

　　他面无表情只顾连续发问

　　我问你们要不要再做三叉神经检查

　　要做我就给你们开单子

　　他说话时嘴里像包了一块烧豆腐

　　语音含糊不清

　　那只举起影像图片的手

　　在灯光中微微颤动

　　此刻我坚信，这只手在举起时

　　它一定救死扶伤过无数人

　　但当它拿起笔在纸上划拉时

　　一定也杀伤过无数人

　　.

　　.

　　《无非就是一个女人想去睡一个男人》

　　.

　　.

　　无非就是一个女人渴望第二次春天

　　无非就是床上的那些事

　　无非就是肉体与肉体的碰撞

　　无非就是被力催开的花朵接受抚爱交媾冲撞后的呻吟

　　无非就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动心了来潮了叫春了

　　无非就是一个摇摇晃晃的人想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另一个人

　　无非就是雌雄交配，鸾颠凤倒，男欢女爱

　　无非就是世间男女雌雄动物都在做的那点事

　　无非就是一个摇摇晃晃的女人想来一场摇摇晃晃的爱情

　　无非就是让羞于启齿的事物暴露在大庭广众眼前

　　无非就是一个女人心里想的嘴里就说了

　　无非就是这个女人有点脑残

　　她一下就扯破了世人扭扭捏捏裹住自己裸体的遮羞布

　　她一下让世界开眼了骚动了亢奋了

　　无非如此

　　.

　　.

　　《爱已淡，为你加点糖》（组诗）

　　.

　　一、关于我们

　　.

　　我这样描述我们的生活

　　其实只是描述一出家庭生活剧

　　每个晚上，你占据客厅

　　眼睛盯着都市现场、晚间800、肥皂剧

　　置身事外，看别人的故事

　　每当此时，我便关起我的城门

　　夜读贾平凹、三毛、维克多.雨果

　　上电脑写诗，游览博客

　　惊叹玉上烟、重庆子衣

　　还有红遍半个中国的余秀华

　　她们都写性诗

　　网上交火激烈，他们唇枪舌战

　　与性与一夜爆红有关

　　唯有我们开始厌战，各守本营

　　都不越雷池半步

　　看哪，你是那么不容侵犯

　　看哪，我有多么低眉顺眼

　　.

　　二、关于眼睛

　　.

　　中年以后

　　就想这样静静看着你的眼睛告诉你

　　这双容易碰火容易自燃的眼睛

　　现在它可以慢慢冷却

　　但不可完全熄火

　　它可以是一口深井

　　井里该有甘润的泉水

　　当我们彼此渴了

　　泉水就会汩汩溢出来

　　它也可以是一条溪水

　　绵绵柔柔细水长流

　　它还可以是一湾湖水

　　当我们想爱了

　　眼神只需蜻蜓点水式地轻轻一碰

　　水面便会荡漾绸布一样的温柔

　　.

　　三、关于爱情

　　.

　　像极你的脾性

　　你的爱，从来都是三分钟热

　　就会草草收场，六月的火一样易燃

　　六月的天气一样暴雨说来就来

　　这让我始终无法确定

　　我们彼此是否爱过

　　中年以后突然发现

　　关于婚姻，有没有爱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磕磕碰碰这么些年

　　你仍然在我身边

　　每天同在一个屋子里走进走出

　　我们像陌生人一样互相漠视

　　像夫妻一样相伴了半生

　　半生啊，我们浪费了许多光阴

　　你眼里的火

　　让我们半辈子活在水深火热中

　　我们都没有好好爱过

　　该好好爱了，可你的眼里嚼不出甜

　　那么让我来为你泡杯红糖茶吧

　　加一匙红糖，你的眼里便有了甜

　　加两匙红糖，你又能看见我脸上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