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静静地躺在土地深处（组诗）

　　文:曹立光


　　你静静地躺在土地深处

　　不是一只，是一群鸟
　　盛开在枝头
　　他们彼此打量，互诉变化
　　情到浓时会用翅膀抚摸对方
　　此时炊烟镶着金边
　　羞涩的朝霞被风吹起刘海儿
　　柴禾垛旁低头反刍的黄牛背上
　　落着几朵白的霜花
　　你静静地躺在大地深处
　　仍象往常一样，眼睛凝视远方
　　耳朵仔细辨识亲人的脚步



　　雪后

　　只有这巨大的空
　　才能盛得下我内心的悲哀

　　三只没妈的小羊
　　一座新砌的坟茔



　　望不到边际的荒野

　　望不到边际的荒野披着重孝
　　车轮溅起的雪沫儿像惊飞的麻雀
　　“呼”一声旋过车头又落到远处的柴禾垛

　　骨折的电线杆仰躺在乡村公路右侧
　　手提灯笼，脸被风吹成麻土豆的那个男孩
　　他滴溜溜的眼睛往我身后望了望

　　一枚卷刃的太阳挂在杨树枝头
　　送葬的队伍模糊了我途径的村庄
　　和我使劲咽下的……哀伤



　　那时你还能走动

　　在第一场雪到来之前
　　依次把菜园中的土豆从土中抠出
　　不论个头大小模样丑俊
　　在垄间晒上半天，磕掉土，装麻袋
　　倒入地窖
　　这一切做的有条不紊心平气和
　　至于大白菜，在动刀之前
　　总要弯下身子
　　向一棵棵白菜致敬
　　懂得感恩的人都知道
　　这道老百姓餐桌上最常见的菜
　　才是最亲的人

　　从菜园到家院子距离一百米
　　一次抱一棵白菜，往返需十分钟
　　如果中途不休息的话，上午能抱二十棵
　　吃完中午饭还能抱二十棵
　　髦耋之年的你，热衷于这项运动
　　即便有爷爷的埋怨声抛过来
　　你还是心平气和地踮着小脚，迈着细碎的小步
　　看你怀抱白菜向我走来的高兴劲
　　我真的不忍心，再把你重孙子
　　送到你的怀里



　　北方的天空下

　　当祖父和我
　　一高一矮出现在土地中央时
　　杨树落叶，河水变瘦
　　出嫁的唢呐正弯腰翻过山岗
　　收割后的稻田
　　是麻雀，田鼠的乐园，也是鹞鹰
　　狩猎的疆场

　　风是不会休息的
　　它在祖父弯腰拾捡稻穗的时候
　　一会嗅嗅我手，一会又跑去
　　蹭蹭祖父裤腿
　　许是鸟群轰的一声惊吓到它
　　招呼不打
　　扭头，夹尾巴就跑

　　三十年过去了，种一辈子
　　粮食的那个男人
　　终于在2014年把自己拱出地面
　　像收割机故意留下的一株水稻
　　孤零零地
　　站在北方的天空下
　　一次又一次地向土地弯下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