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俊清：烟火人间（组诗）

　　南山坡的记忆

　　爱情的版图
　　和祖国比起来实在太小
　　小如一针茅草
　　一滴水

　　这大小刚好
　　安放我们青涩的情感
　　一点一点吸收阳光
　　慢慢变红

　　记忆中的往事有苦有甜
　　反复咀嚼
　　有一种味道
　　舌尖上萦绕

　　亲爱的
　　我们的心愿是一致的
　　哪一天，再去南山坡上坐坐


　　立春

　　我决定去祖坟
　　看看那里
　　冒出了多少绿草
　　要是没有
　　我要抱住坟头
　　轻轻地喊
　　直到把父母大人
　　喊出来，怀揣
　　草色的心情
　　望着我

　　写到炊烟

　　写到炊烟，家就近了
　　一场充沛的雨
　　就会落下

　　每一次书写
　　尤其是想娘时
　　我将它写成了白发

　　有时候，变为柴禾
　　送进灶膛
　　抚摸娘清瘦的脸颊

　　娘啊，你不知道
　　我就是用这种方式
　　一次次回家


　　梦回

　　不是回到唐朝
　　唐朝太遥远了，不是我的

　　那个座落在西北高原
　　湟水边的小村落
　　才是我的

　　那儿，我丢失了五谷
　　丢失了牛羊
　　丢失了父母炊烟

　　为了寻找，我做梦
　　一次次回去，一次次伤感


　　一列火车

　　在想象的崇山峻岭中穿越
　　一列火车，四节车厢
　　分别用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命名
　　三岁半的车头上写着
　　——高原贝贝号

　　车头牵引着车厢
　　蓝天白云间快乐前行
　　一路鸟语花香，一路欢声笑语
　　九十平米的领土
　　延展为山光水色的祖国

　　一列火车，载着五彩的梦
　　想象的风景缤纷
　　滋润着车头车厢的眼神
　　汽笛声雄浑中夹杂着稚嫩
　　车厢的沧桑驶向车头牵引的阳春


　　五哥

　　这个名词多年前就死了
　　死于一场人祸

　　我记住了那个漆黑的夜晚
　　记住了那场喊饿的风雪

　　不用白字黑字的笔墨
　　而用不肯死去的魂魄


　　苍天

　　记忆里，父亲不止一次地喊过
　　它冷漠，它无动于衷

　　这个结满了冰的词语
　　高高在上，不问人间疾苦

　　我将其打入冷库，从口语中剔除
　　流血流泪，从不喊它


　　腐败者

　　他们的头发是灰做的
　　风一吹就散了
　　骨头里的油，靠金币点燃
　　火焰散发的霉味
　　令五脏窒息

　　尘世上最可怜的蜉蝣
　　陷入陷阱
　　却浑然不觉
　　一身发臭的皮囊
　　一具镶金的白骨


　　低微的人间

　　这个椭圆的球体上的一枚黄黄绿绿的叶子
　　是我的悲欢离合落脚的人间

　　我以我渺小的身躯和它的低微对接
　　它递给我一盏时明时暗的灯火

　　寒暖是我的，也是它的，我们一起歌哭
　　饥饱是我的，也是它的，我们一起唏嘘

　　我有赞美，长成春风吹又生的连天的野草
　　我有诅咒，紧紧抱住这块生死相依的石头


　　草籽

　　被忽略，被蔑视，被踩在脚下
　　命硬，胜过九头鸟
　　九死而后生，从万劫不复的灾难中拱出来
　　防不胜防的绿，势如洪流
　　大风起兮，草籽飞扬，歌声飞扬
　　在车的辙印马的蹄窝里
　　我在飞扬，抱紧做梦的灵魂飞扬
　　令世间万物放下偏见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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