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一样逃离现场（组诗）
　　徐澄泉

　
　　《在石棉，学着捡一片垃圾》

　　走遍石棉县城
　　不见垃圾影子
　　行商和坐贾
　　没有谁把一己私利拿到街面叫卖
　　不闻蚊蝇嗡嗡
　　不闻汪汪狗吠
　　不闻狗主人呼唤她亲爱的宝贝
　　惟闻满城涛声和鸟鸣
　　秋天了，树和风都很自觉
　　直接把枯叶扔进垃圾桶
　　天上的白云
　　掉入大渡河

　　城管不管这些事儿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我去安顺场买核桃
　　把一片核桃叶抛到地上
　　卖核桃的彝族大娘很快
　　捡回到自己的背篓里
　　我说大娘让它回到地上吧
　　我也学着捡一次
　　她笑着，很慷慨
　　挑出更多核桃叶
　　递给我

　　《白露夜，在石棉听涛声》

　　两只枕头，两只手臂
　　在石棉，我把自己从一家酒店的底楼大堂
　　抬升到第12层的境界，高枕无忧
　　窗外群山合围，月色溶入街灯
　　白露打湿蒹葭，伊人披上轻纱

　　多打几个呼噜吧！把音量调到最大
　　如雷灌耳最好。只要盖过大渡河的轰鸣
　　我就做一个安静的好梦——
　　比月色轻，比露水浅，比伊人甜

　　铁马金戈，冰河入梦——
　　远处就是安顺场：翼王悲剧地，红军胜利场
　　山顶上，诸葛亮七擒孟获
　　彝海边，刘伯承、小叶丹歃血为盟……

　　涛声依旧
　　梦境随波逐流，流向八点钟方向

　　《乌尤山下访居士》

　　“凌云西岸古嘉州，江水潺湲抱郭流。
　　绿影一堆漂不去，推船三面看乌尤”
　　张船山在船上说

　　我在陆地看乌尤：左看右看
　　乌尤山，都像一座厚重的城墙
　　或一座园林的篱笆

　　有形与无形，都无法阻挡
　　我对一个礼佛居士的探访

　　乌尤山下徐居士
　　山后溪涧，花木深
　　房前平畴，众生乐
　　他出入炊烟尘烟人烟之中
　　经商，务农，养家畜
　　娶妻，生子，敬父母
　　他做了一辈子善事，晚年
　　检讨年轻时的孽债，口念阿弥陀佛

　　我说：徐居士
　　你的雅舍好像乌尤寺的禅房呢

　　徐居士答非所问——
　　“有形与无形，都不能阻挡
　　一颗心的安静与飞翔”

　　《风一样逃离现场》

　　他总想把自己抬升到高处
　　就这么三厘米的高度
　　造成了他努力三次的难度
　　他的轮椅不听话，就在三厘米以下的低处
　　徘徊复徘徊……

　　还有一个人
　　在轮椅周围，轮椅一样转来转去
　　看看左边，无人
　　右边，无人
　　前后，无人
　　贼眉鼠眼，蹑手蹑脚
　　他把轮椅扶手轻轻一提
　　一个可怜的老人轻易实现了他的愿望

　　“兄弟，向你点赞”
　　路过的人力车夫竖起一根大拇指
　　路边一枝花，也点头微笑
　　他不理睬，羞愧地低下头
　　红着一张阳光的脸，风一样逃离现场

　　《腐鼠》

　　一只老鼠横尸街头
　　行人视而不见，车子越开越快，尘埃越积越厚
　　太阳的毒针，进一步揭穿它的丑态
　　可恶的老鼠，蚊蝇附身

　　现代城市洁净的街道
　　岂是埋葬它丑恶灵魂的坟茔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何况一只恶臭的腐鼠

　　一条觅食的流浪狗
　　适时踅过来，助人为乐
　　它扑下身子，猛一口
　　就结束了我的厌恶与声讨

　　《梦鱼》

　　我在梦中，梦见鱼
　　我梦见你的鱼，吃了我的梦
　　我的鱼，吃了你的梦
　　我梦见我的鱼，被你的梦淹死
　　你的鱼，被我的梦淹死

　　梦醒时分，我的肠胃空空如也
　　宛如一条干涸的河流

　　庄周梦蝶我梦鱼
　　孔子站在河岸上
　　我非鱼，不知鱼的苦与乐
　　我慨叹：逝者如斯夫

　　《把冬留下》

　　冬天的忧伤，比他的脸色严重十倍
　　我实在看不惯这样严酷的现实
　　折磨一个原本快乐的人
　　我送他一个春天、夏天和秋天吧

　　如果，能够让他温暖起来
　　热烈起来，缤纷起来
　　能够让他回归快乐
　　比快乐更快乐
　　我宁愿把冬天留给自己享用

　　我并非一个高尚的人
　　我有我的自私
　　把冬天留给自己
　　即是把寒风的冷静和清醒
　　把冰雪的晶莹和洁白
　　铭刻在自己的骨子里
　　心灵上

　　《春夜听雨》

　　春雨在窗外弹奏了一夜
　　惊醒屋内梦中人
　　大弦嘈嘈……
　　小弦切切……
　　左耳。右耳
　　他换着耳朵听天籁


　　《橘园童话》

　　小妮子挑着红灯笼
　　跑遍橘园找星星
　　星星躲到黑夜背后去了

　　小妮子倚在一棵橘树上
　　梦见：满园都是大星星

　　太阳出来了
　　金黄的橘子
　　比星星还亮


　　《草木醒》

　　风吹旷野
　　草木躲进细雨的怀抱
　　左耳享受音乐的轻抚
　　右耳倾听蜜语的呢喃
　　千只手，抓住柔美
　　万只脚，踢出矫健
　　沉睡一个季节的懒汉
　　被酒灌醒

　　一桩春事
　　如此简单


　　《牧羊曲》

　　我陪羊吃草
　　你为我挥鞭

　　羊蹄踩在草尖上
　　露珠沾在羊蹄上

　　羊儿没有过错
　　牧草没有悲伤

　　一鞭抽在羊身上
　　一鞭抽在我身上

　　[作者简介]
　　徐澄泉，1962年12月生于重庆万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纯与不纯的风景》《寓言》《坐看蝴蝶飞》《一地黄金》《与影共舞》等6部诗集。现为乐山市作家协会副主席，供职于犍为县政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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