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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１
　　我走在旷野，诸神中害羞的一位
　　胳臂上不知何时悬着篮子
　　我采摘小石子
　　放在里面。不是为了卖弄，只是陪伴
　　遍地零落的月光

　　２
　　这黑夜对角线：流水和虫鸣
　　我站在雨中
　　浑身淋湿，像青铜雕像
　　一切已经过去。记忆是别人编纂的史书
　　蓝墨水曾经绷紧
　　不愿意被触动

　　３
　　我该睡去了
　　脚印沾满黄昏般的黄土
　　摆放门外，万物渴望说服自己
　　不。我遇到的总是万一，总是你无法回答的
　　那声“是”

　　鼠尾草多于芦苇
　　没过膝盖；这是床，铺满泥土

　　５
　　遇到古树不必惊讶
　　背倚树干
　　坐下来。天鹅近在咫尺
　　它们白色羽毛，盛开，那么明亮
　　双脚摆动，转圈儿。像梗茎上黑色叶片
　　服从于夏天的秩序

　　６
　　除非不会仰头
　　除非没有星星围绕你，没有光围绕星星

　　我悄悄走近我的墓地
　　繁密的黑色野草，像寂静的磨坊
　　我们认为自己是种子
　　认为自己能回到这片土地
　
　　７
　　黑甲虫展开白色翅膀
　　怎样做到的

　　白色翅膀
　　点燃黑暗的河流，怎样做到的

　　我满足于黑色叶片在体内颤动
　　越是果实深处
　　越听得见光的声音
　　由远而近。仿佛窗台上即将绽放的百合
　　比绽放本身更浩瀚，更馥郁

　　２０１６.６.１７

　　*重建星空

　　打败宙斯及诸神之后
　　我给星星重新连线
　　我们睁大眼睛，挪动一些星星
　　好像走进黑暗的薄荷地
　　叶子起落，芳香聚散

　　那边，赫淮斯托斯正在锻造棉花糖
　　雅典娜的盾牌变成竹篮
　　正在河边打水
　　任意两树之间，阿尔忒弥斯纺线，编网
　　捕捉过境的星光
　　我们在银河堤坝上散步
　　直到地球远离
　　我们放弃一些想法


　　*装满雨的口袋

　　雨水骤至
　　蓝色车棚沸腾起来
　　自行车把上的铃铛
　　盯着变黑的四周

　　赤脚走到门外
　　等到衣服口袋装满雨
　　我躺成一无所求的湖泊
　　不需要盐和糖
　　也不需要车和船。就这样躺下

　　直到口袋变成岛屿
　　你穿着凉鞋，在岸边惊呼
　　返魂的事物：芦苇、蒲草，菱花，浮萍
　　重建夏天


　　*芝麻

　　雨后，我和消失的我捧接屋檐水
　　和落水的纸飞机去寻稻草
　　去年的稻草在篱笆旁
　　形成一个拦河坝

　　园里芝麻刚刚结出
　　也许还未结出
　　母亲说，夏天，不要碰落骨朵
　　不要指彩虹，不要捅燕窝
　　不要折枝条
　　不要说自己坏话

　　父亲年轻时埋下的篱笆，一动不动
　　土地悄然移动
　　就像雨水沉进骨骼
　　再升成云朵
　　就像那地下的候鸟
　　以时间为翅膀，整夜飞翔
　　在芝麻变黑之后


　　*书写之美

　　这一阕雨后时光，来自千年前

　　我决定试试，将夕光融入墨香
　　窗外杏花颤动，我敛袖坐下
　　你千年后的面孔蒙着无边梅雨
　　潮湿的鬼魂啃食天井里的青苔

　　总是无法觅得第一片落叶

　　就这样悄悄在暮鼓掺入晨钟
　　屏息写下：秋天不远，白霜不远
　　菊花依然清丽和高洁；仍然有一处白玉悬崖
　　危坐其上，流水携带远山越来越近
　　你越来越真实

　　同样一个午后，你喉咙颤动
　　接住我凄恻的心跳——“一雨如梦”，此外别无主张


　　*倾听之美

　　这样身子走进你，全部枝叶走进你

　　门窗紧闭。尘世紧闭。无线电紧闭。想象紧闭
　　你营造我血管里的涟漪，我

　　身子里的风雨仿佛陈皮，让你进来
　　年轮的救生圈让你进来

　　谁在空中点燃花朵
　　谁在佛前静默不语

　　水在紧闭。土在紧闭。金在紧闭。火在紧闭。木在紧闭

　　有个码头，预订回首时的烟波
　　有只小船，以孤绝的心跳为桨
　
　　你就是这桨
　　给我打开无涯之水


　　*阅读之美

　　翻开书页，恰好豌豆上的公主
　　和二十层床垫辗转反侧
　　同时，七个小矮人非要点燃七根蜡烛
　　寻找一个谜底

　　很快大雪封山，蓑笠老者凝然不动
　　无线之钓竿横在冰河上
　　恰好拦住我的心跳，我屏息不语

　　贬谪之人被花香唤醒，捧灯
　　在一棵海棠树上萦飞，飞过千年
　　“只恐夜深花睡去”
　
　　合上书页，熄灯，静静地
　　我的眼睛和嘴唇满足于花瓣上的鼓点
　　仿佛九只天鹅拖曳我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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