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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布:2019/2/25 


 

 


向百年新诗致敬(诗刊2019-1月刊) / 江弱水

 


一 致敬郭沫若


今年是新诗诞生一百周年。重温百年新诗史,我想用一系列的赏析文字,向最初三十年中为中国新诗的成长做出重要贡献的一系列诗人致敬。首先致敬的是:郭沫若。为什么不是胡适?因为《尝试集》只有史料的价值,而艺术价值似乎不足。《尝试集》是1920年由亚东图书馆出版,而郭沫若的《女神》是1921年由泰东图书局出版。从艺术成就上来说,一个很“亚”,一个很“泰”。胡适自己说他写诗脱不了旧诗词的味道,是裹过脚的女人的“放脚鞋样”;而《女神》完全是“天足”,是新诗人印在大海边的新沙上的第一行脚印。
郭沫若一上手,就把中国诗的制式给改了。他用毫不拘谨扭捏的活脱脱的现代汉语写作,比如《凤凰涅磐》,《女神》中最重要的一首诗,用热烈的合唱预言了中华民族从苦难与死亡中转生而迎来伟大的复兴。全诗格调崇高、主题庄严、结构精工,堪称中国新诗第一块碑石。诗句或长或短,或散或整,又大量使用排比的句法和复沓的章法,加上用韵错落有致, 使得整首诗节奏鲜明,旋律流畅,到最后的凤凰和鸣,简直成了一片声音的交响,有一种不可结诘的神秘效果: 

   我们更生了,/我们更生了。/ 一切的一,更生了。/ 一的一切,更生了。/ 我们便是他,他们便是我,/ 我中也有你,你中也有我。/ 我便是你,/ 你便是我。/ 火便是凤。/ 凤便是火。/ 翱翔!翱翔!/ 欢唱!欢唱!

现在有很多人不喜欢郭沫若,不喜欢“我是一条天狗啊”的谵语,觉得他躁动,浮夸,艺术上经常失控。可是,郭沫若才大如海,其成就非我辈所容置喙。《女神》在他不过是初试啼声,历史学和甲骨文研究才是他精微渊深的立命之所。即使是《李白与杜甫》,如今读起来,仍深感非大手笔莫办。我们还是回说《女神》。如果静下来通读《女神》,多数时候,你常会感觉很新鲜、很安静。郭沫若是在日本九洲的博多湾写这些诗的。那是天海之间,光与云与波中的沐浴,是大地之初的素面相亲。如《春之胎动》——

    独坐北窗下举目向楼外四望:/ 春在大自然的怀中胎动着在了! // 远远一带海水呈着雌虹般的色彩,/ 俄而带紫,俄而深蓝,俄而嫩绿。// 暗影与明辉在黄色的草原头交互浮动,/ 如象有的探海灯在转换着的一般。// 天空最高处作玉蓝色,有几朵白云飞驰;/ 白云的缘边色如乳糜,叫人微微眩目。// 楼下一只白雄鸡,戴着鲜红的柔冠,/ 长长的声音叫得已有几分倦意。// 几只杂色的牝鸡偃伏在旁边的沙地中,/ 都带着些娇慷无力的样儿。// 海上吹来的微风才在鸡尾上动摇,/ 早悄悄地偷来吻我的颜面。// 空漠处时闻小鸡的歌声。/ 几朵白云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海面上突然飞来一片白帆……/ 不一刹那间也不知飞向何处去了。

白雄鸡戴着鲜红的柔冠,海上吹来的微风才在鸡尾上动摇,真是意态生动、意象鲜明。海天的色彩把握得如此细腻,写出了光与影的微妙层次。隔了一百年的时光回望,这些诗句还是那么新鲜、净朗、华美、芬芳。
郭沫若虔诚、清纯而动人的爱情之什,是在他写于1925年的第三本诗集《瓶》中。诗中思念的对象,是一位杭州女生,蜀锦上衣、青罗短裙、碧绿的绒线鞋儿、桔梗花色的丝袜后鼓出脚胫。我们来读第六首,作于2月22日夜——

    星向天边坠了,/ 石向海底沉了,/ 信向芳心殒了。// 春雨洒向流沙,/ 轻烟散入云霞,/ 沙弥礼赞菩萨。// 是蔷薇尚未抽芽?/ j青梅已被叶遮?/ 是幽兰自赏芳华?// 有鸩不可遽饮,/ 有情不可遽冷,/ 有梦不可遽醒!// 我望邮差加勤,/ 我望日脚加紧,/ 等到明天再等。

一开始就是经典的比兴手法,而比多于兴。星乱石沉,都是比喻“信向芳心殒了”。接下去却不说自己怎么沮丧、怎么焦灼,却一笔宕开,写身外景致,烟、雨、流沙、云霞,而“沙弥礼赞菩萨”寄托了衷心的祝祷,声调也在和穆中带有轻倩。然后是疑惑和猜想了:对方是蔷薇尚未抽芽的情窦未开呢,还是青梅已被叶遮的城府很深,抑或是幽兰自赏芳华的姿态太高?都不能坐实,只有一个谜继续猜下去,反正,如果这是一杯毒酒,也要慢慢地品尝;是一场梦幻,也要美美地私享。浓情蜜意不能一下子冷淡下来。于是,最后三句是小心翼翼的期望:“我望邮差加勤,/ 我望日脚加紧,/ 等到明天再等。”想法是天真的,祈愿是素朴的。心里有点急、有点无奈,但语调仍然透出笃定安详。这是温柔敦厚的东方式爱情,正传达着人心清简的民国气息。
新诗的境界,正值新荷出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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